隔天一早，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石媛就已经从公主府中蒸发了。

此时街上也还没有多少人来往，天上降下的寒气显得愈发肆意，冷风分散着从每一条巷子、大道穿过，又最终在某一处汇合，不落下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云的天空，仿佛是将太阳包裹其中冻成的一整块冰块，让人瞧着都觉得瑟瑟发抖。

就是这样一个寒冷的早晨，石媛一踏入那条巷子的时候就瞧见苦瓜的小小身影在前边摇摇晃晃。

仔细一看，他的肩上还挑着一个比他人长许多的扁担，身前有一个看上去比他还沉的水桶。走了几步，似乎是桶里的水洒出来了一些，透心凉的井水跌落到他光溜溜的脚被上，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哆嗦了一下。

石媛见状，赶忙跑了过去。

不过当她出现在苦瓜面前的时候，他刚刚好将水桶放下，对着姐姐扯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姐姐，你来啦！”

一瞬间，石媛感觉周身的寒冷气息都被驱散了，仿佛这窄巷中已经洒满和煦阳光。

“你娘身体如何了？”

“嗯……如今有药吃，娘的身体就好多了。”苦瓜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但还是掩盖不住他心中的喜悦。

石媛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那便好，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好！”苦瓜熟练地将水桶里的水倒入家门边的水缸，然后跑过来拉着姐姐往里走。

石媛踏进去一步便瞧见苦瓜母亲的睡容，此刻她睡得很安稳，脸上还透出浅浅的笑意。

于是，石媛又伸手将苦瓜拉了出来。

“你娘睡着在，我们在门口说吧，别吵醒她了。”

苦瓜眼睛一亮，似乎是感觉姐姐要说什么有意思的事了。不过当他的视线触到姐姐的目光时，躲避得有些太过明显了。

尽管有些奇怪，但石媛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问他愿不愿意帮自己的忙。

“只要姐姐的事，我都愿意帮忙。”苦瓜听姐姐要自己帮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一般。

石媛立刻将自己需要他帮忙的事说了出来。

“每天如果有送去达官贵人家的药，我就把药拿来你这，然后你替我送去……如果有人问起你的年岁，你就说到了，只是家里没钱，顿顿吃不饱。”

“可是……”

石媛一听这“可是”，小心脏就揪了起来：“你要是实在担心，敲敲门放在门外地上也可以。拜托了，姐姐惹过当官的，怕自己送过去就要被他们撕碎了。”边说着，她还做出了非常夸张的撕扯动作。

“苦瓜只是担心姐姐被掌柜发现了会挨骂。”苦瓜呆呆地望着姐姐的表演，只有小嘴巴还在不停地上下翻动。

石媛一怔，觉得自己刚刚那番度人之心和奇怪动作实在有些丢人了。

“姐姐没事，姐姐到时候就躲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两边都不会发现的。”

石媛信心满满的样子倒是让苦瓜多信了她几分，于是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见苦瓜接受了这一“艰巨”的任务，石媛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脸。然而她的手刚一碰到苦瓜的脸，苦瓜就赶紧躲开了。

即便如此，石媛还是感受到了那有些硌手的粗糙触感。她连忙收回了手，眼含歉意：“抱歉，弄疼你了。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等我拿了月钱，到时候一半都给你。”

听到这，苦瓜瞪大了眼睛，甚至还往后推了两步。

石媛以为他觉得钱太多了，正犹豫着要怎么安抚他并没有多少钱，苦瓜却先开了口。

“姐姐，我们最近有钱买药和吃的，你们家也不容易，就别想着给我了。”

“嗯？真的吗？”石媛对他的话表示怀疑，看得他有些惶恐。

倒不是姐姐的目光有多吓人，而是苦瓜自己想起了什么。

“嗯嗯，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大哥哥，他觉得我们有缘，就认我做了弟弟，说让我努力学习，他会帮我们解决钱的问题。”

石媛乍一听，只觉得自己怎么没遇到过这等好事，仔细想想又认为此事蹊跷，担心有人利用苦瓜接近自己。

再三考虑，石媛还是只说了句：“好吧，苦瓜要自己注意不要受骗上当哦。”

“不会的，哥哥一看就是书上那种正义之士。”苦瓜此时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见他如此，石媛内心决定有空探查一下他口中的“哥哥”是什么人。表面上她只是又重新和苦瓜确定了一下帮忙送药的流程。

从苦瓜他们家赶到药铺，刚刚好是铺子开门的时间。今日是月中，是给兵部尚书家太夫人送药的日子，也是给前太傅卓易府上送药的日子，还是给京兆尹府上小姐送药的日子……

“等等，京兆尹贾大人……不会是那天闹事的那个贾公子的爹吧？”

石媛还没有觉得什么，周小五就反问起李老板来。

听到周小五这么一声大叫，才要把石媛的心脏都吓出来了。她已经决定让苦瓜送药了，对于送药给谁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周小五当然不这么想，见李老板点头，他立刻站出来要帮“黄玉英”送药。

“你瞎凑什么热闹，你去和她去有什么区别？好歹她比你机灵些，你一会去人家府上闹，咱们铺子就真完了。”李老板直接用自己身子挡住了周小五的去路。

“我去就只交给他们家下人，能有什么事？”石媛安慰着周小五，也是安慰着在场的李老板。说着，她便又是背又是扛，将所有的药一次性全带出去了。

这些东西虽然也不是特别重，但一包一包叠在一起及其占地方，石媛一路走着，一路被硌得难受。

好不容易走到了苦瓜家所在的巷口，石媛一抬头发现苦瓜就站在前边等自己。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石媛被东西牵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苦瓜赶紧过来帮她：“想着姐姐去取了药就会回来，就过来等了。而且哥哥帮苦瓜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苦瓜现在一点也不冷。”

石媛这才注意到苦瓜今日穿得比之前都要厚实，虽然不是什么锦衣华服，但比之前那单薄的旧衣衫要暖和许多。

等到苦瓜完成了第二家的任务，石媛就让他回家去。

“姐姐，还有一家的药不用送吗？”苦瓜有些不解地望着姐姐，毕竟那一家也是官家，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不同。

“那一家是姐姐的恩人，所以姐姐要自己去送。”石媛正要摸苦瓜的小脑袋，忽然想起来什么，只好移开一点，拍了拍他的肩。

苦瓜这下听明白了，于是乖乖地回家去了。

苦瓜走后，石媛愣愣地望着手中的药包，自言自语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抛弃你？毕竟他是因为你才落得如此境地。”

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劲扭着自己挺好往某个方向走，石媛没了办法。

“好吧，不过是去送药而已，去一趟便是。也我也见识见识让你钦佩的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