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头坐下，白瑾瑜轻轻触摸小曦的右脸。

小曦的右脸还和以前一样完美，但看起来似乎又长大了些，眉宇间少了十六岁时的刁蛮和任性，多出一股异样的平和。

这样的小曦与林若溪更加相似，白瑾瑜，都有些分不清了。

良久，修长的手指又移到小曦的左脸上，那扭曲丑陋的皮肉，让白瑾瑜的心，猛地一揪。

像是有无数根竹签子戳进心脏里，用手一拔，上面毛毛剌剌的倒刺瞬间便勾出一缕缕肉丝，绵密的疼痛如蚂啃虫噬，跗骨随行。嗓子瞬间哑了：“小曦，大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若嫁给他，或许也能幸福，但，小白不能那么做。并非小白自私，要毁你姻缘。而是，那换筋错骨之法并非人人都适合。当年我救你爹，阳寿本尽，乃是

你娘亲，让叶枫带着两颗舍利救了我的命。大壮这般救你，乃是一命换一命。小白，做不到。”

站起身，白瑾瑜往外走。

可是，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又猛地停下。

白瑾瑜啊白瑾瑜！你何苦那么虚伪呢？

你不许大壮救小曦，真的是不想看见大壮白白丢了性命吗？

大壮是不错，可他与你非亲非故，他乃自愿救小曦，自愿为小曦送命，与你何干？

你不喜的，明明就是那阴阳调和之法。

你不想让大壮和小曦做一.夜夫妻。

不想让任何男人亵渎你的小曦。

可你自己又不愿救她，难不成，就要这般眼睁睁看着小曦死去吗？

跨出门槛的那只脚，再也迈不出去。仿佛横跨着刀山火海，一面是万年寒冰，一面是地狱业火，冰火两重天，生生将白瑾瑜的心都撕裂了。

溪儿啊？瑾瑜要怎么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三年来，小曦为瑾瑜的付出，瑾瑜岂能纹丝不动？

瑾瑜就是荒漠中的一块顽石，但，小曦是一棵疯狂的野草。

她那么固执，那么任性，那么霸道，那么义无反顾，总之，毫无理由地强制性在瑾瑜心里扎了根。

扎了根啊！瑾瑜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何时扎根的。

如今，这绿草青青，早已漫山遍野，鲜花摇曳，硬是把茫茫荒漠，变成了绿洲草原。

瑾瑜，将她拔不掉了。

溪儿，瑾瑜不想负了你的三生三世。

瑾瑜这辈子形影相吊、守身如玉，只为赴你来生之约。

可是，瑾瑜能辜负小曦的三救姻缘吗？

你可知，瑾瑜的心，变了。

第一年，当小曦在大庄园为救瑾瑜失去了一只手时，瑾瑜对小曦所有的厌恶和憎恨就化解了。

那时，瑾瑜对小曦无爱无恨，坦坦荡荡，无牵无挂。

可第二年，小曦在死亡之海为救瑾瑜失去一张脸。瑾瑜便做不到无视了，那时候，瑾瑜就对小曦充满了感激。

那时候，瑾瑜就开始渴望见到小曦。

到了今岁，当小曦在深潭内给我度出那口气时，瑾瑜……只怕已经对她动情了。

不是小曦奋不顾身以己为饵炸死娃娃鱼的义举打动了瑾瑜，也不是瑾瑜想报答小曦的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许。

真的不是。

瑾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因为，在深潭之底，当瑾瑜睁开眼睛，看见毁了半张脸的小曦时，那一瞬，瑾瑜其实被惊艳到了，居然，心如鹿撞。

因为，瑾瑜从未觉得小曦那般美丽过，瑾瑜从未那般喜悦过。

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那种来生才见的喜悦，瑾瑜一直为你保留，却不料，不知不觉被小曦偷走了。

如今的瑾瑜，心里大约是有小曦的。

所以对不起溪儿，瑾瑜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曦死去，瑾瑜，可能爱上小曦了。

也许这种爱，还不深刻，但，哪怕只是漫漫黑夜中虚弱的一点烛火，瑾瑜也想守护。

因为，瑾瑜突然有了奢望。

瑾瑜想救小曦。

眼角滚落两颗浑浊的泪，白瑾瑜终于收回那条重若千斤的腿，决绝转身。

他把门窗全部反锁上，走回榻前，单膝着地，缓缓跪下。

“小曦！”俯下头，轻轻吻了下小曦的额头，白瑾瑜眼眶一红：“小曦，小白来救你。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情况下，小白就这么做，你……可会恨我？”

站起身，再无半分犹豫，白瑾瑜脱掉身上的衣服，缓缓俯向小曦……

半年后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白瑾瑜便睁开眼睛。

习惯性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曦，白瑾瑜微微一笑。

小曦今日的气色比昨天更好，便是那半张毁了容的左脸，似乎都比以前有光泽。

穿好衣裳下榻，白瑾瑜自己先洗漱完毕。然后，端了温水走到榻前，开始给小曦洗脸。

小曦已经昏睡半年了。

这半年来，她从未睁开过眼睛，但她身上的邪寒解了。

而且。

视线移到小曦高高隆起的腹部，白瑾瑜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

他昨晚临睡前才给小曦把过脉，胎儿发育良好。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小曦腹中，居然是对双生子。

放下手里的巾帕，白瑾瑜将手覆盖住小曦的肚子，闭上眼睛，安安静静感受了一会儿胎动。

然后他走出屋子，开始生火做饭。

很快，白瑾瑜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回到榻前。

将小曦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白瑾瑜开始给小曦喂饭。

这种事情白瑾瑜如今已做得非常娴熟了，因为，从小曦身上的邪寒褪去的第一天开始，小曦就恢复了吞咽功能。

白瑾瑜虽然不知道小曦为何到今天还不醒来，但很显然，小曦能吃东西，还能正常受孕，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很满足！

平时白瑾瑜给小曦喂饭，都像在喂小婴儿，小曦的嘴巴就是个小漏斗，一边吃一边漏，流得满脖子都是。

白瑾瑜会像当年羽灵照顾龙云轩那样，也用嘴给小曦哺食。

但最近几天，白瑾瑜发现小曦不再漏食物，吞咽功能也比以前活跃，不再需要他用嘴哺食。

这是不是代表小曦快醒了？

他喂得比平时更细心，更耐心，也更温柔。

喂完粥，白瑾瑜给小曦擦擦嘴巴，开始给小曦按摩。

这是白瑾瑜每天都要给小曦做的必修课。

当日救活小曦，白瑾瑜发现，小曦体内的邪寒解了，可小曦的武功也随之全失。

如今的小曦，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甚至，连溪儿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不如。

这样的小曦，比正常人更加虚弱，更加需要他的照顾和关爱。

所有程序都做完，白瑾瑜才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重新给小曦盖好被子，打开门出去。白瑾瑜刚刚离开，榻上的小曦便倏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