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箬竹听见身后窸窣的说话声一直不断，有些忍不住地回头张望，她初到邓府，与众人不熟悉，一人走着难免有些不安，又踟蹰着不想去打断两人的对话，夏竹溪看她左右为难的模样只能匆匆丢下一句，那你可给我雕好看些啊。

“你们是自小的交情，又是难得相见，若还有话要说赶紧去说。”她见夏竹溪匆忙结束对话紧走两步赶上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有什么别的，求他给我刻个章罢了。”夏竹溪挽着她的手臂悄声说道，“怎么好让姐姐一人孤零零地走着。”

夏竹清与邓元霖走在前面也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夏竹溪见走了这么一会也没有停下，不知两人要走去哪里，不得不开口去问邓元霁。

“应是在庭院侧边的花厅摆好了茶点，很快就到。”邓家的宅院不大，却修了回环曲折的小路，邓元霖不知是与夏竹清说话太过入神忘了看路，该是不太熟悉自家宅院，几次带错了路，这才绕了许多弯路。

花厅靠近邓元霁的院子，茂盛的竹林隔开两地十分雅致。让邓元霖带着几人出来玩其实和拘着他们在长辈面前坐着并无区别，就连夏竹清也严肃自持起来，几人相对无言气氛总显得有些憋闷。

“前面不远有处池塘，元霁带着去玩一玩吧。”邓元霖也无意拘着一群人坐在一处发呆，“照顾好小姐们。”

夏竹溪看一家自家兄长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往门外走的脚步有些停滞，夏竹清向她点点头示意她没事。他来赴约就是为了见这位邓大少爷，自然不会放弃与他交谈的机会。

邓家的池塘不大，都没有秦家的一半大，塘里也没有残荷向来是花败之后被清理过，不算宽阔的池塘加上蜿蜒曲折的河面小桥，更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

丫头们捧上鱼食盒，夏竹溪摇摇头，她不是很喜欢喂鱼，何箬竹刚好相反。她端着食盒一点点的地洒下去，像是在逗弄那些鱼儿，锦鲤们聚集一团，觅食的嘴用力张合，在水面形成一颗颗孔洞。

夏竹溪一瞥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转过生斜靠在美人靠上，静静地听陈子尚与邓元霁说书院的事。

陈子尚在课业上也是十分尽力，现在同邓元霁同堂念书，算是真正的同窗了。

“书院近日有学什么新的东西吗？”

夏竹溪因着搬家荒废了古琴许久，近日手生的很弹起来先生就连连摇头。说来也奇怪，从前的先生不管她的琴她反倒更愿意钻研，现在的这位先生，虽说名气大脾气也大，每日盯着她练琴反而让她觉得无趣的很。

“到没有什么新东西，教礼乐的先生此前倒是教过烧制陶埙。”书院教学总离不开那些东西，时间长了就不觉得哪里新奇好玩。

“自己烧制？”夏竹溪想起收在房里的那只刻着让人有些眼熟的梨花外形又有些难看的陶埙，“难怪……”

“难怪什么？”何箬竹刚好听见她小声的嘟囔，放下手里的食盒转身问道。

“难怪每只埙的音色都不大一样。”她觑着陈子尚神色自若，又故意开口问他，“你们做的陶埙可能吹出什么曲子来？”

“做一只留恋罢了，哪里能吹出什么曲子来。”陈子尚自己制的陶埙自己心中有数，她如此开口必定是试着吹过，不过那东西确实只像埙罢了。

夏竹溪了然地点点头，确实是吹不出什么曲子，她曾试吹陈子尚赠她的那只陶埙每只孔的音色都与外边卖的陶埙千差万别，好在埙面上的梨花还有几分可取之处，还能当个摆件。

“若是能做得同外面卖的一般，那也没有什么意趣了。”工匠们因经常制作相同的器乐，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差别细微，若不是钻研此道也不大能觉察出不同，何箬竹笑着，“这样的器乐原本就不该一样。”

“确实如此，这世上也没有哪两只器乐是完全一样的。”

邓元霁还记得夏竹溪从前说过，她只偏爱弦乐器，不知怎么突然对埙也了解了起来，“妹妹近日不爱古琴了？”

“日夜练习难免有些乏味。”她一手撑着朱漆红靠，回头望了望池塘，聚集的锦鲤还不曾散去，水面的孔洞密密麻麻，只一眼就让她看的头皮发麻，险些反胃得要吐出来。

她在塘边坐立不安，顾不得什么礼仪，急急起身致歉，“元霁哥哥，冷风吹的我头疼，我还是回去找哥哥了。”

她脑海里总浮现鱼儿争食的场景，实在难以忍耐，话未说完转身要走，又因着裙摆及地不小心踩了上去，整个人就向侧边倒去。

河面上的小桥两边并没有安太高的护栏，低浅的栏杆只到脚踝，陈子尚靠近桥口，一把拉住她的披风，将将把人拉住。

“小心些。”

“哎，无碍。”豆蔻赶紧上前将人扶住，来不及整理衣裳赶忙将人扶走。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走。”邓元霁以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妥当唐突了她，可夏竹溪又从来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我瞧她脸色不好，怕不是被风扑了不舒服？”

“恐怕是看了鱼。”陈子尚拦住要请大夫的邓元霁，“她是有些害怕鱼群聚集夺食的场景。”

余下两人一惊，竟然不知还有人会害怕这个，何箬竹有些懊悔地也起身告辞，“我先去看看妹妹如何了。”

“何小姐慢行。”

“你可有伤着？”邓元霁回头看陈子尚，一阵冷风吹得他衣袖翻飞，内臂上的疤痕若隐若现，“手臂是怎么了？”

陈子尚一层层盖上衣裳，整理整齐才若无其事道，“幼时贪玩留下的，无碍。”

“你这伤疤虽在内臂，但被瞧见总归不好。”科举考官的癖好千奇百怪，现在还不用面见考官，手上有块疤痕没有什么关系，真正到了秋闱会试这些时候，考官们的癖好更加奇特，有喜欢文采斐然的就有喜欢样貌周正的，若是为了一块疤痕被删去名字岂不冤枉。

“我哪里有祛疤的药膏，待会宴席散后你同我一起去拿，不管是否有用，总要试一试。”

“多谢元霁兄，家母已然为我调制了药膏，倒是不太方便再用别的。”

“也罢，若是你要再来我这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