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冷的刺骨，这样冷的天气，夏竹溪窝在暖阁里，又是烧炭盆又是拢手炉，仍觉得凉气直往骨缝里钻，冻得叫人不想动弹，豆蔻贴着火盆手指冻的僵直不如先前灵巧，她烤一会儿手整理一会儿丝线，看得夏竹溪直摇头。

“天这么凉你理这些东西做什么，近日我也不做女红，快去拢个手炉捂一捂手罢。”

“奴婢闲来无事，找点活计做做，总在暖阁待着人都待懒了。”

夏竹溪斜靠在榻上冷笑起来，豆蔻平日待在她身边，除了自己分内的活计和陪着自己念书，恨不得待着不动才好，哪里能突然转了性，“她们又在下边说你闲话了？”

“嘴长在她们身上，要说什么奴婢哪里管得住。”她搓了搓手，将分好的丝线一股一股地扎起来放好，“奴婢手里做点活计，也总比她们闹翻了天的好。”

“你去将她们叫进来，我有话要问。”夏竹溪放下手里的书册，坐直了身子，“去叫。”

“小姐歇一歇罢。”豆蔻替她掖好毯子，“天凉，何苦同她们置气，夫人不在家中，小姐难得管家何必闹起来。”

夏竹溪将手中的暖炉塞到她的怀里，又将她手中的丝线抽走，“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还要拿着自己的身份压一压那些不安分的，现下竟要受她们的钳制。”

“小姐及笄已过，已然是个大姑娘了，身边贴身的侍女若还是从前的做派，难免叫外人说嘴。”豆蔻不是不想弹压她们，只是夏竹溪年岁大了，已然到了要议亲的时候，若是身边人有一丁半点跋扈的名声透出去，难免叫人觉得做主子的也是不好的。

“我若是看着你被下面那些小的钳制，传出去才会叫外人说御下无方不堪大任。”夏竹溪见她不动也不再叫第二遍，自己掀了盖毯下榻，趿了鞋子自己去门口叫人。

“天有些冷，你们在外间受冻，也是豆蔻的不是，今岁冬日的碳火未给你们加上，也没分发过冬的银钱。”夏竹溪随手盖上盖毯，一脸的和悦，“豆蔻，你还不认错？”

豆蔻低眉不语，倒是有一个嬷嬷开了口，“回小姐的话，已然发了的。”

“哦？发了的？”夏竹溪向身后靠了靠，“那便是豆蔻自己躲懒，将自己该做的事都交由旁人做了。”

豆蔻一向只看着夏竹溪的小库房，那儿的东西她一向看得紧自是不会假手于人的，还有便是夏竹溪的贴身事物，日日在夏竹溪身边待着，也从未换过人，下面站了一圈的丫头嬷嬷都闭着嘴不肯说话，夏竹溪点着刚刚回话的嬷嬷问，“嬷嬷说说，是不是如此。”

“小姐贴身的事物向来都是豆蔻料理的，哪里会让奴婢们沾手。”

“嗯，既是如此，那便是对我这个做主子的有所不满了。”夏竹溪轻轻呷了一口才端上来的梅花露，倒是清甜可口，“怎么不说话了？”

她看着跪了一地口说不敢的人，顺手将茶盏砸在地上，“吵的头疼。”

“平日里你们就喜欢在底下挑唆事端，今日你少做了活计明日她多拿了吃食，总要闹出些事来，如今母亲外出有事，越发闹得不像样子。”

天寒地冻，邓老夫人终究是没有能撑过去，虽说要有准备，可到邓府吊唁的人太多，邓夫人一人忙不过来，只好来求夏夫人。夏夫人操持过此事，又将家里的管事嬷嬷带走了两个，如今整个夏府的一应事宜都交由夏竹溪来管。

夏竹溪从前跟在夏夫人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一直有人在前面顶着总也没有自己管过事，底下的人都看在眼里，觉得她年轻管不住家里，这才闹腾得反了天。

“既不是主家对你们不住，那便只是觉得豆蔻的活计轻省，也想同她一般。”夏竹溪叹口气道，“那便出去吧，我这院子用不了这么多贴身的。”

人人都知晓夏竹溪的院子最是清闲，夏竹溪平日并不怎么管事，院子里的活也不多，豆蔻这个贴身侍女也只在吵闹的不像样的时候才管一管，院里的人自然都是不愿意出去的。

夏竹溪示意豆蔻拿来账册，“没有要走的？若都不说话，那便我亲自来撵。”

豆蔻翻着账本，一条条读着，哪日争吵摔了碗碟，哪日争吵砸了茶盏，还有撕坏的缎子洗坏的衣裳，桩桩件件记录得一清二楚。

“豆蔻跟随我多年，该怎么处置，你心中有数，你来说。”夏竹溪叠好帕子盖在眼睛上，“好好处置，不然连你也一道打发出去。”

夏竹溪原就对从京中买到的这些丫头不大满意，一个个比谁都精明，时间久了带得从老家带来的嬷嬷都有些不好，如今夏夫人不在府里，夏竹溪又是难得找到机会发作，必然是要放人出去的。

“册子上的东西小姐说了，都可以不计较，只是这日日吵闹也实在烦人。”豆蔻顿了顿，“从前也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如今不过看着夫人不在，以为小姐管不住你们，自己就懒散了起来。”

“如今院子里用不了这么多人，自然是要打发出去的，谁喜欢冒头挑事的都自己站出来，领了身契即刻出府，若是我点出来的，便交给人伢子卖了。”

“记得告诉她，卖的时候可卖远点最好能送到建康外面去，也要分开卖，别又卖到同一人家，又去别人家里吵嘴打架，说出来叫人笑话我们府里没有规矩。”

原先没人说话，夏竹溪轻轻巧巧地添上一句，即刻就有四五个丫头站了出来，夏竹溪让豆蔻找了身契出来又一人给了些银子，立即将人送了出去。

“既都留下了，我也同你们说句实话。原先豆蔻一味地忍着你们并非弹压不住你们，挑今日发作也不是偶然为之。现下几个冒头挑唆地赶了出去，我也不预备再要人进来，院里多出来的活还要你们分了去做。”

“活多了自然也要给你们涨涨月例。只是有一点，今日这样的事我实在不想再管第二次，若是再有就都发卖得远远的。都下去罢。”

豆蔻将人都赶了出去，又收拾了地上砸的粉碎的茶盏，忍不住嘟囔着，“小姐这次发了这样大的火，只怕瞒不住。”

“瞒什么。”她将榻上的东西放好，复又躺下，“为着你不成器我才如此，但凡你厉害些，哪里还用的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