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的热闹持续到下半夜后，篝火晚会便渐渐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村民们的神色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

就在此时，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脚步蹒跚地来到了中间。

这人的脸，很熟悉，顾言笙判断出这是祠堂外那个抽着烟枪的村长。

村长把喇叭放到嘴边，环视了一圈在他走到中间后便立刻安静下来的人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累，但是为了之后的小渔村发展，我想简单地跟你们说些事情。”

“众所周知，我们的小渔村能够富裕起来，都是因为我们供奉着的神明，是他在保佑，我们才能有今天这副光景。”

“所以，接下去的我们确实应该要加大力度地用香火和信仰去供奉着河神大人。”

“...河神大人确实是一个好神，没有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

“每次只要我们诚心诚意，向他许下愿望，他都会答应。”

渔民们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赞成。

是啊，河神大人是一个好神啊。

“但是，”村长放下喇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的脸色很苍白，夹杂着几分病态，“我们是人，他是神。”

“我们总会被生老病死所束缚住，比如我现在...村医说，我已经活不过一周了。”

“村长，你没事吧？”一个老渔民看着村长垂败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是啊，村长，你不要紧吧。”

“村长，身体真的很差了吗？”

“我们该怎么办啊？”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都忧心重重起来，是站在中间的村长率先发现了河神，带着他们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不得不说，他的威望很深入民心。

村长敲了敲喇叭，让闹哄哄的人们安静下来，他强撑着身体继续说道，“...我向河神许了愿。”

村民们的神情开始放松起来。

河神是个好神，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村长应该就会没事的。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但祂拒绝了我，他说我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世间所有的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可我很痛苦啊~我很想好好的活着，为了大家，为了这个我付出心血的小渔村。”

“我想要继续为小渔村付出一份力量，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而已，”村长的眼眸生起疯狂的偏执，他的嘴角带着奇怪的笑，“为什么河神要拒绝我呢？”

村长的话直接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河神竟然拒绝了村长。”

“是啊，为什么啊，村长是个大好人啊！”

“就是就是，怎么能这样呢。”

村长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脸上都变得愤愤不平，十分满意的笑了笑，“作为神，祂应该满足他信徒的所有要求才对，怎么能拒绝呢，要知道，一直以来的香火都是我们供奉的，要不是我让神光重现，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人知道神呢？”

“村长说的有理，”一个年轻、力气大的渔民站了出来，“神明就该满足信徒的要求。”

“就是啊，神明怎么能不答应我们的请求呢?”

“我们可是他的信徒啊~”

“...”

村长眯起眼，继续说道“如果神明是因为供奉和信仰而存在的...他既然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请求，那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不再供奉祂。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河神来，自然也能毁掉一个神明。”

“我们还不如再寻找一个新的神明，成为他的信徒，去供奉他，让祂继续满足我们这些忠实信徒的需求。”

“小渔村这样才能继续发展，壮大。”

村长的言论获得了村民们的一致同意。

是啊，既然这个神明不能做到满足信徒们的需求，为什么要继续存在呢。

他们完全可以找一个新的神明去替代啊。

顾言笙看着周边兴奋而狂热的渔民们，搓了搓手臂凸起的鸡皮疙瘩，面露同情地看着这些渔民（愚民）。

当着神的面说要毁掉祂，这无异于直接找死。

人心的欲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

这恐怕也是之后祂震怒，差点毁掉小渔村的原因吧。

只是，河神说的选择又是什么意思呢。

村民们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后半夜本该是大家安静休息的时段，由于兴起的意气，又开始重新“热闹”起来。

他们找到家里好生供奉的人鱼雕像，先将供奉好的香火横扫在地上，再把人鱼雕像狠狠地砸毁，啪嗒，家家户户的雕像都四分五裂开来。

怒气上来的一些渔民们甚至冲进祠堂，他们全然忘记了之前供奉神的毕恭毕敬，颤颤巍巍。

他们用力地推倒中间巨大的人鱼雕像，狞笑地看着雕像在他们面前轰隆倒下，化为碎块。同时还将桌上的贡品、香火一一砸烂。

一个没有用的神，为什么还要存在。

小渔村关于河神的东西仅仅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尽数被毁。

天边渐渐鱼吐白沫般的亮了，但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他们看着被毁掉的人鱼雕像，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吐了口舒畅的气。

渔民们经过一番大动作后，都疲惫不堪地回了各自的家，准备上床好好休息。

顾言笙就像一个局外人，她看着渔民们从发表言论再到砸烂人鱼雕像，她不是没有想过去阻拦，但她发现，每当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渔民们都会对她怒目而视。

被洗脑了的渔民心里，只会想着毁掉这个没有用的神明，他们对一切阻拦这样做的人抱有浓浓的敌意，直到现在，也不会想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不是正确。

她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白日，却也不是往日里的亮，反而带着一点灰暗。

前方淡蓝清澈的海水也随着一晚上的大动作慢慢变得浑浊下来，她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啧，还真的是...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