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出现在咸阳，便如同一个国家的君主出现在别的国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高渐离乃是燕国有名的反秦之士！

这些年，但凡听到过“阳春”之人都知道弹奏此曲的高渐离乃是反秦之士，燕国内所有上谏燕王对抗强秦的活动中都有他的身影，在诸子百家中，墨家乃是刺秦领头，而高渐离则是墨家统领之一。

这足以说明高渐离对秦国的敌意。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秦国？

怎么可能出现在咸阳？

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与秦王同一个屋檐下？

宫殿众人纷纷惊诧不已，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无法解释的一件事，这特么也太奇葩了！

但人群之中也有淡然无感者，也有没被高渐离的出现而震惊的人，譬如盖聂，譬如公孙弈。

这两人看上去格外镇静，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仍只是淡淡的看着场中形势，不言不语。

通天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心中不由暗道，“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高兄，你要用你的阳春曲谱换在下的匕首？”朱仲眉头微皱，显然有点不相信，阳春曲谱乃是高渐离闻名于世的根本，这东西若是给了别人，那一曲阳春便再不是他高渐离的绝学了。

吃饭的家伙什都给了别人，以后还怎么混？

只见高渐离闻言却是微微点头，而后反问到，“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闻言，朱仲眉头不禁紧锁，场面一下子变得难堪起来。

阳春曲谱乃是高渐离吃饭的家伙，而星月寒对于自己来说，无非就是一柄锋利的匕首，这两者对两人的重要性无法直接比较，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但阳春曲谱的价值与星月寒的确可以匹配，两者都是无价之宝，而且有了阳春曲谱，那田家人定然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到时候脱离朱家加入田家也绝非不可能之事...

朱仲很是难堪，他一方面当心高渐离并不是真心要与自己相换，另一方面又对阳春曲谱十分感兴趣，一时间当真难以决断。

这时，燕丹忽的站了起来，对着高渐离拱了拱手道，“能否请高兄为大家弹奏一曲阳春？”

话音落下，宫殿中众人再度一怔，纷纷盯着燕丹与高渐离说不出话来。

换宝也就算了，还要别人现场献艺？这不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么？忒不要脸了吧？

阳春曲谱本就是高渐离行走江湖闻达于诸侯的门面，此时他要换出去也就算了，燕丹竟还让他现场弹奏一曲，其中不免有不相信这曲谱真假的嫌疑。

其实燕丹真的只是想听一听高渐离的阳春。

高渐离是燕国人，燕丹也是燕国人，而且他是王子，乃是将来要继承燕国的王子。在燕国如此有名的一首曲子，如此有名的一个琴师，若是此生不能听到他弹奏一曲，岂不是莫大遗憾？

燕丹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有遗憾，他希望趁着阳春尚未被换走以前，真真切切，真真实实的听一曲阳春。

他想从阳春之中感受到燕国之风，燕国之气，感受到自己的故乡的气息，感受到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的芬芳。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通天没有开腔，至始至终都没有开腔，尽管已经宫殿中的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但他却如同一尊雕像般盘坐于宫殿之上，不言不语，不喜不怒，整个人看上起空灵无比，仿佛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

他不想参与。

这浮游宫中的任何一桩交换，他都不想参与，所以他选择冷眼旁观。

今日他来，只是来看看这些人，看看这些原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燕丹希望高渐离能弹奏一曲，通天理解他，毕竟他是燕王子，故国之音的确有足够的吸引力。

“恕在下今日不想抚琴。”高渐离直接拒绝了燕丹的求情。

一曲阳春春已暮。晓莺声断朝云去。

高渐离并不想再弹阳春，他的心里此刻除了苦涩，便只有仇恨。可是他不能将仇恨表现出来，所以只能用苦涩来掩饰。

对于他而言，阳春代表的不是荣耀与名誉，阳春所代表的乃是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只不过在那个故事中，另一个主角已经离场，只剩下自己黯然神伤。

所谓曲终人散，阳春毕，两情离，高渐离已经许久不再弹奏阳春，也不再抚琴。

只是这些苦涩并不足为外人道也，也不会有人知道，埋进心里，直到永远。

“唉...”燕丹闻声一叹，难掩脸上失望之色。

对他而言，此刻的高渐离是能让他最接近故土之人，而阳春，便是他所能触碰到的唯一的故土之物。

高渐离不愿意，他自然不能强迫，唯有叹息，失落夹杂茫然。

“兄台可愿意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