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川欲哭无泪……

他的心头，有千万头草泥马在来回奔腾。

这是好不容易逃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坑啊！

偏偏这沈红绫跑起来速度还飞快，就连黑山血魔也没追上他。

等到晌午的时候，她已经带着陆小川来到了一个镇子上。身后的老魔，早被她们甩的不见影儿了……

“伍大牛，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总，总剽把子，我不饿，还是看您……”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陆小川的脸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红绫一声轻笑，和悦的对他说道：“你还是别叫我总剽把子了，听起来怪难听的。我是连云山十八寨的盟主，就叫我盟主吧。要不，红绫也行。”

“不不不，那怎么敢呢？您是盟主，我就是个小山贼。嘿嘿。”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主了。前面有个酒楼，咱们就进那家吧。”

前面的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

内部的装修不清楚，不过从外面看起来还挺气派。

沈红绫带着陆小川刚要进门，陆小川就捂着肚子转过了身。

“哎呀，盟主，我忽然肚子疼。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肚子疼，要不要紧？这样吧，他们这儿有厕所，要不你先去方便一下？”

“哎呀，不行了，我得去找大夫。盟主，要不咱先走吧。”

看到陆小川这架势，沈红绫自然也没心思吃饭了，扶着他就往外走。

这时，里边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老二，谁在外面？”

“大哥，看起来好像是陆小川。”

“啊，是陆小川？老二，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大哥，看不见啊！”

……

说来也怪，沈红绫扶着陆小川走了没多远，他的肚子就不疼了。

两人已经离开了酒楼老远，自然也不可能再走回去了。

在陆小川的提议下，两人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子上坐了下来，叫了两碗馄饨。

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人却特别实在。看陆小川是个男的，特地给他多放了不少馄饨，还满满的上了一大碗汤……

“婆婆，多了，多了，这么多，我真吃不下。”

“哎，吃吧。像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放心，婆婆不多算你钱。”

“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出来摆摊儿啊，您家人呢？”

“唉，死了，都死了。连年打仗，家里就死的剩我一个人了，不摆摊我还怎么活呢？”

陆小川抓着勺子的手，再也伸不下去了。

这馄饨，有点儿像妈妈做的味道……

“闪开，闪开，说你呢。你个死老婆子，不是不让你在这儿摆摊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远处，两个身穿官家制服的人，向老太婆的摊子前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老婆婆的脸色大变，赶紧对着吃饭的两人说道：

“快，你们快走吧。不然，就要被我连累了。”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啊？”陆小川皱起了眉头。

“哎，他们让我交火耗，可是我这一个小摊，每天都卖不了几个钱。够我活就不错了，那来的余钱给他们交火耗啊？别说了，你们快走了。”

官差越来越近了，老婆婆顾不上管自己的摊子，只是一会儿的劝两人离开。

沈红绫的脸上，已经罩了一层寒霜。她的手，慢慢的伸向了腰间……

忽然，那两个官差停了下来。把目光，看向了陆小川。

陆小川心头一震。顿时明白，这两官差定然是认出了自己。

他一把按在了沈红绫已经抽出剑来的手上，压着声音说道：“老婆婆总还得这儿讨生活的，这事让我来吧。”

说完，便起身向那两个官差走去……

人的名，树的影。

他的画像，那些官差早就记住了。

这些平时作威作福的人，欺负老百姓可以。真让他们碰到了杀手，胆儿都吓飞了……

来到两人身边，陆小川伸出双手搭上了两人的肩膀。

“我说两位，我是谁，用不着介绍了吧？”

“用，用用用，用不着，您是陆……”

“嗯～？”

“不不不，我们不认识您。”

“那就好，我欠这个老太婆一个人情。这火耗……”

“免，免，您，您放心，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轻轻的在两个肩膀上拍了两下，陆小川对着他们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儿，我会常来的，要是看不到这个老婆子，你们知道什么下场。给我滚！”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陡然加重了力道。

那两个官差吓得差点儿瘫倒。听到他说滚，两人忙不迭的跑了……

这时，沈红绫也付了帐走上前来，小声的对他说道：

“走吧，被他们表现，我们就走不了了。”

……

镇外的一间破庙里，沈红绫怔怔的看着陆小川。

刚才的一幕，出乎了她的意料。

当时，她的确没想到以后的事情。好在陆小川及时提醒了他，才没酿成大错。

她有些忧虑的是：连云山毕竟是盗贼，她更是朝廷通辑的要犯。

陆小川这么聪明的人，跟在她身边，会不会被她连累呢？

想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问道：“大牛，你家在那儿？”

家，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家呢？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沈红绫的提问，让陆小川变得慌张了起来。

他决定撒一个谎！

虽然他平生撒过无数次的谎，但是没有一个，能比这个更贴切了。

伸手从破庙的供台上拿了一只破碗，陆小川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敲打了起来……

叮，叮，叮，叮……

“禀盟主，小人本住在梁王府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谁知那老梁王，他蛮横不留情。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

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

我奶奶骂他欺善民，反被他捉进了王府。

叉叉了一百遍，一百遍！

最后她悬梁自尽，遗恨人间。

他还将我父子，逐出了家园，流落到江边。

为求养老爹，我每日行乞在庙前。

可恨那老梁王，他实在太阴险。知道了此情形，竟派人来暗算。

将我父子狂殴在市前。

小人尚健壮，残命得留全。可怜老父他魂归天啊魂归天。

此恨更难填。为求葬老爹，甘当山贼上了连动山。

一面勤赚钱，一面来打劫

发誓要把梁王斩，手刃仇人意志坚。

从此我恨梁王肝肠断，铭记此仇不共戴天！”

这一段数来宝算是念完了，可后面那架子鼓没有啊？

陆小川没了办法，只好用嘴配起了音：

“咚不咚不咚不咚不，咚咚呛……”

沈红绫看的都傻眼了……

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相信：这种事，梁王那个老东西，是绝对能做的出来的。

这伍大牛前面倒是说的挺好的。不仅押韵，还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

但是后面他那个嘟嘟囔囔的是在干什么呢？难道，是被梁王打了之后的后遗症？

唉，看来，这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陆小川的表演完了。

但是沈红绫并没有像他想像当中的那样，表现出多么惊讶。

不仅头发没炸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还有些伤感。

他的心里顿时就变得忐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盟主，你不相信？”

“噢，不。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世很可怜，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大牛，如果有一天

你和梁王面对面了，你会怎么样？”

“我和梁王？”

沈红绫的话，让陆小川难得的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梁王会放过他吗？当然不会的。

他想到了黑山血魔被屠杀的全村……

想到了迫不得已雇杀手来抢亲的莫小沫……

想到了清风寨里，那些食不裹腑，衣不掩体的山贼……

想到了今天上午死光了家人，只能独自一人出摊的老婆婆……

陆小川起身，走到了破庙门口。

太阳快要落山了，余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从破庙里往外望去，陆小川整个人都被洒上了一层金色。

此时的他，就像散发着圣光的神邸，昂扬着头颅……

“我可以忍受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但我怕我的家人，也会和我承受一样的不公。

所以，我要战！

我可以承担这世间所有的压迫。但我怕我的亲邻，也会和我承受一样的压迫。

所以，我要战！

我可以背负这世间所有的骂名。但我怕我的朋友，也会和我承受一样的骂名。

所以，我要战！

我可以失去这世间所有的希望。但我怕我的民族，也会失去一样的希望。

所以，我要战！

如果我不为自已。

不想家人。

不念亲邻。

不顾朋友。

不爱国家。

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这样的人生，和那一无是处的蛆虫，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要问我的态度？

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