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甘冽。

自家最主要的产业在一日间被逼被卖，陆茜显然不可能睡得着觉，辗转反侧之后便决定来小院看看，希望自己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弟弟能够给自己拿个主意。

小径幽寒，夜晚更能感受到冬日即将来临，草间的露水也越发凝重，躺在翠绿之上慵懒了身子，死活不肯流淌下来，只是随着陆茜莲足走过，不情愿的沾到她的衣襟上，渗透进去，便不想出来。

陆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一些。

才刚走到小院门口，还未进去，她整个人就愣在那里，皱着眉头借着月光看着里面。

月色如银器挥洒，映照着不真实的虚无。

一个身高才到她肩膀的孩童，正在月色下轻轻起武。一拳击出，长衫无风甩动，挑拨着云彩，羞恼了尘埃，温柔柔却又好似有劲风之声，让陆茜舍不得再往前一步。

那是一套拳法，起码应该是这样，即便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舞蹈。只不过舞蹈不会拥有如此的风雅与华丽，不会是如此的醉人与感慨。

陆羽小小的身子，白色的衣，短短的手臂，挥洒如伊，猛然张开，便如同将整片天地都抱在怀里，再一收拢，漫天倦鸟都归了巢，从天至地上，再没有一点声息。

……

陆茜看得呆了，脸色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露水湿重，还是少女情怀。随着小阮突然从一旁走来，将一件破陋夹袄披在陆羽身上，才让她猛地醒悟过来。

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酸甜苦辣，只觉得此时若不出声，怕是今后就再没有这种勇气。

“好啊，你藏私！”

猛地一声娇喝，陆茜大步走进小院，当着错愕的两人的面，一把将小阮推开，然后双手抓住陆羽的衣领，愤怒的直视他的双眼。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在兴师问罪，还是为陆羽紧上衣领。

陆羽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来，又被她的举动搅闹的突然，呆呆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憋出一声苦笑，说道：“大小姐来了。”

……

小小的屋子，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小阮最先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去烧水。”

陆羽练功后需要洗澡，这对练武之人是大忌，但陆羽却必须这样。

一下子屋里面就剩下姐弟二人，陆茜有些委屈的撅起小嘴，歪着头说道：“这套拳法很适合女子，为什么都没教我？”

“你修为时间尚短，练这个……无益。”

正如陆羽自己所说，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不但是因为这个姐姐的存在弥补了他上辈子心灵的欠缺，更是因为他可以在这个姐姐面前放的很开。

陆茜从来没有问过陆羽懂得那么多，会的那么多，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从哪里懂得的，就像现在陆羽一句仿佛自己已经‘修炼很久’的话，也没有让陆茜有任何的疑问。

她所关心的只是：“你之前是说过练功需精要，以一门专，通百门，则百门通。可如今我刀法已经练成了啊，我总觉得寻常五阶武者都不是我的对手呐，还不能练你刚才那套拳？”

‘觉得’，是因为陆茜从未跟别人动过手，闭门造车，总是有些不自信。不自信，是陆茜的优点。

陆羽点头道：“等你真的达到那种境界，这套拳我不教你，你自然会，但若达不到，教了你便也不会。”

陆茜没明白，又问了几句，而陆羽却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打的那套拳其实并没有什么套路，如果非要说有套路的话，无外乎四个字——‘迎合自然’。

‘迎’天地之气，‘合’万物生息，‘自’在无穷道，‘然’末天下敌。

这不是能教出来的，关键在乎一指顿悟。

想及此处，陆羽却又忍不住苦笑出来，若说自己在武学方面的境界，上一世便已天下无敌，而如今却只能困在这弱小且多病的身躯之中，无得挥发，好似锦衣而夜行，心里说不出的苦闷与憋屈。

之所以他将这些武艺传给小阮，传给陆茜，甚至传给了花千树，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无外乎是想要借用别人的成绩来让自己感受到‘活着’的感觉。如此，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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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些，今日姐姐夜晚到来，所为何事？”

陆茜愣了一下，有些脸红，扭捏的说道：“哦，没有事的话，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们可是姐弟！”

陆羽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天色，说道：“即便要见，也不在此时吧。”

“好吧好吧，真是的，你这一说显得我很世故的样子，”陆茜伸手在陆羽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不重不轻，指肚温柔平滑，才继续道：“咱们家粮店没有了……哎，我甚至之前想过要争取一下，让它们成为我的嫁妆……如今咱们陆家算是被断了一臂，再想复原又不知得何年何月，可不知为何，父亲大人竟然十分欣喜？！我生怕是父亲大人年老力衰，起了退隐之心，却劳累这偌大家业也跟着消沉。”

“放心吧。”

陆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伸手在水盆中揉移，小阮眼明手快，从外间走了进来，将半温不冷的水倒了进去，屋中瞬间起了一层水汽。

“陆家不会衰落，因为有你。陆家会变得更强，只要那位还不算糊涂的家主，真的就不糊涂了。”

陆茜满是疑惑，但却又对陆羽的话深信不疑，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

陆羽想说什么，而陆茜也支起耳朵认真的听着。

“算了，没事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也应该回去了，虽然我们是姐弟，这样深夜之中互相造访也难免惹人非议。”

陆茜一愣，随后怒道：“非议就非议，我这么大的姑娘都不怕，反倒你个七岁的娃娃怕了起来，怕什么？哼，今天晚上我还就不走了呐，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竟然趁着陆羽下床，直接抢一步跳上床去，伸手盖上辈子，鸠占鹊巢了起来，只不过她把被褥使劲的拉倒脸上，仅仅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否是为何隐藏那一片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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