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三楼，陈老师的办公室内。

陈季正埋头批改着作业，身材瘦小的方韵站在她身后，马婧则和赵静雯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并排坐在窗台前的沙发上。

马婧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不少，但她仍捂着脸不断地低声啜泣，那哀婉的哭声，似乎比白毛女受的委屈还大。

一旁的赵静雯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张文独自走到敞开的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方韵和马婧等人立刻抬头向他看去，马婧含泪的眼睛里射出委屈、怨恨的光芒，像是白毛女见到了仇深似海的黄世仁。

“进来。”陈季头也不抬地说。

张文不急不慢地走了进去，见赵静雯抬头看着自己，鹅蛋般的清秀脸庞上颇有些担忧的神色，便向她微微一笑，然后神色如常地站在了陈老师的办公桌旁。

陈季仍低头默默地批改完手里的那本作业，这才抬头看了他几秒，然后摇头叹息一声说：“唉，张文，要我怎么说你呢？马婧不过是和你吵了几句，你怎么就能动手打人呢？”

“陈老师，可不可以容我先说两句？”

“说吧。”

“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勉强算是个成年人。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马婧在班上到处谣传我喜欢班里的一个女生，我气不过，就和她吵了两句，没想到她反而强词夺理，还当着许多同学的面，用很难听的脏话骂我。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侮辱，才动手打了她。陈老师，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同学。但女生不是更该自尊自爱，以及尊重他人吗？所以这次的事，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陈季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回头看着马婧，略有些皱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这却是陈老师常有的表情，当她发现有学生，尤其是女生犯了错，需要顾及他们颜面时，她不会疾言厉色地批评，而是就这么看着他（她），直到对方心理上受不了，主动交代或者承认过错。

马婧的脾气任性刻薄，这种人考虑事情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

先前在赵静雯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才渐渐醒悟，这件事原来是自己错在先，就打消了向陈老师告状的想法。

结果方韵进了教室，偏偏她又是个认死理的，坚持认为男生作为体力上的强者，无论如何都不该打女生的。

马婧顿时觉得自己又占理了，怒气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于是脑子一热就跟着方韵来到了办公室。

现在被张文心平气和地把事情的前后缘由一说，她顿时就慌了，低垂着头回避陈老师的眼神。

“马婧。”陈老师语气柔和地喊了一声。

“啊！”

马婧忙站起身来，神色有些慌张地看了眼陈老师，然后又低下了头。

“张文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陈老师。”马婧很懂得利用自己身为女生的优势，话还没说完，泪水就“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

陈老师见了，心果然就软了，说：“马婧，老师知道你性格活泼，喜欢说些闲话，但那些没影的事，最好还是不要乱说，这样既对别人有影响，对你自己也不好。

“而且你毕竟是个女生，不要动不动就扯着嗓子骂脏话，学校里同学们或许还会让你几分，要是将来到了社会上，就你这性格，跟人吵起来是要吃亏的，知道了吗？”

张文听了忍不住转脸翻了个白眼，心想陈老师，你这就真是小看她了，跟人吵架她可是永远都不会吃亏的。

“知道了。”

马婧用手指卷弄着衣角，语气真切而哀婉，和先前在操场上嚣张骂人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张文说：“马婧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你当众打一个女生耳光，无论怎么说也是不对的。既然都有错误，那你们就互相道个歉，把这件事了了吧。”

“果然还是陈老师一贯处理问题的风格啊，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张文心里早猜到大概率会是这种结果，不过对于心理年龄已经三十一岁的他来说，并不会真的去生马婧一个少女的气。

因为据他所知，马婧就是成年后，也一直没改掉这大嘴巴的毛病，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可没那闲情去生这么个奇葩的气。

于是他若有所悟似的点点头，然后一脸真诚地说：“是的，陈老师，我知道错了。”却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并没有立刻向对方道歉的意思。

马婧见陈老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向张文走近了两步，薄薄的嘴唇嗫嚅了两下，才低声说出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是我冲动了，不该扇你耳光，也请你谅解。”

张文微微一笑，过分温柔地回应着，那样子不像是在道歉，倒像是在哄缺心眼的小朋友。

陈老师显然察觉了张文的心思，笑着摇摇头，然后悠闲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顺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向几个女生说：“你们先回教室吧，张文你留下，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马婧低着头和赵静雯等人走了出去，唯有方韵路过张文身边时，依然不忿地瞪了他一眼。

张文不禁在心里苦笑：“这傻大姐，明明陈老师都已说了错不全在我，你还这么恨我，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也知道这瘦瘦小小的女孩只是脑子太轴，坚持认为他身为男生就不该打女生，并非对他真有什么恶意，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陈季坐直了身子，从正在批改的一堆作业本中，翻出张文的语文作业，看了看昨晚的几篇，渐渐地脸上露出笑容，说：“张文，你最近这几天进步挺大的嘛，上课都在认真听讲，作业也完成得非常好。

“就连屠老师那么严格的人，昨天也表扬你了呢，说你既然浪子回头，想要好好学习了，以后会重点关照你的。”

屠龙刀……以后重点关照我？

张文听陈老师前两句夸奖自己的话，还觉得挺高兴的，但听到最后两句，却不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