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青玉案》宋贺铸

“十文，就十文，求求您了大老爷，您发发善心，多给两文吧，多给两文吧！”

断壁残垣的村庄里，入目间满是贫瘠的黄土。这年闹了饥荒，百姓个个饿的皮包骨头，瘦的跟鬼一样。听说上京城的皇上颁发了开仓放粮补给荒民的圣旨，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到半颗粮食。官员无道，将拨下来赈灾的粮食尽数装进了自己口袋，百姓怨声载道，可天子远在天边，根本无处申冤！

夏日滂沱，天明却不见日。

就是那日，秄兰被十文钱卖了出去。那个买了她的大老爷花了不到一百文，买走了村子里的十三个三五岁的娃娃。

她懵懵懂懂看着那个得了十文钱开心的发疯的女人，背着身后筐子里的瘦弱男娃，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拄着一根枯树枝，颤颤巍巍就走了。

大老板用一根麻绳拴住他们细弱的胳膊，拉着他们往村外走去。一个男娃子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对大老爷说道：“大老爷，我饿。”

那大老爷恶狠狠的瞪着他，扬起巴掌就要扇，看着他瘦的只剩下俩眼睛的脸，最终抬腿踢了他一脚。唾沫星子直飞，道：“你穷娘五文钱把你卖了，老子还要掏一文钱给你买饼子吃，掂量掂量自己值吗？呸，小贱货，赶紧给老子走！”

小男娃被结实踹了一脚，又被吐了一脸痰，眼睛里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被拉拽着，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他忽然左右晃了晃，“咕咚”一声面朝下扑倒在地上。

那大老板过来踹了踹男娃，见他没反应，拨拉过身来扇了一个耳刮子，男娃眼睛紧闭，没有任何反应。大老板抵上他的鼻息，却发现男娃已经死了。

“艹！”大老板狠狠的把男娃抬起来又摔下去，气的直骂娘。

“晦气东西，杂碎！老子花五文钱买个死的，艹！”

秄兰和其他男娃女娃吓得挤成一团，恐惧充斥着眼眸。

那老板又打又踢，骂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最终怒气冲冲的将男娃的胳膊从麻绳上解下来，将他草草扔在路边的荒草堆里。“走！”大老板发狠的一拽绳子，将一堆瘦弱的孩子拽的皆是一趔趄。

“丧气的东西，你们谁要是敢半路死了，老子就找几条狗来把你们撕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人一路拉扯着，撵着，时不时再踹他们几脚。就这样走了一天，到天黑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村庄，来到一个从没去到过的地方。那人将他们领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去，一人扔了小半块硬邦邦的饼子后，就锁上门到隔壁的屋子里睡下了。

屋子里的十二个小娃摸着黑，狼吞虎咽啃掉手中的饼子。就算饼子像石头一样又硬又硌牙，但起码是白面做的，比草根观音土好上许多。

秄兰一直睁着眼睛，不停转着脖子看着四周。其他的男娃女娃都靠着墙依偎成一团睡着了，年纪小，又饿又累还走了这么多路，闭上眼睛就已经开始做梦了。

她挣扎着用纤细的手解着拴在胳膊上的绳子，左手的劲又太小了，她将脸凑过去，使劲用牙咬着麻绳。可惜直到牙齿发麻，也还是没有将绳结解开。她并没有安静下来，不停的用牙齿磨着绳子，从贴近手腕的那一边一嘴一嘴咬着。

到天亮时，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被咬了很大一个缺口，基本断了一半。她知道没办法在短时间咬断绳子，悄悄将咬断的那截绳子紧攥在手里。闭上眼睛，假装与其他小娃一起靠着墙互相依偎着。

隔壁的打呼噜声不一会儿戛然而止，那位大老爷推开房门，大声嚷嚷着冲进来，把他们一人踹上一脚。道：“小穷鬼，还想睡觉？赶紧给老子起来。真是的，一大早还要带着你们这些便宜货赶路，白白耽误老子睡大觉！走走走，赶紧往门外走，都给老子出去站着，妈的，这破地方连口水都没有！艹…………”

那人不停叫骂着，嘴巴里满是污言秽语，秄兰看着，不过就是个身上有肉的流氓罢了，比村里以前见过的流氓，也就多了件体面的衣裳，身上不是干巴巴的而已。她没有多看，顺从的被推搡出门去。

赶路到中午时，日头变得很大，热的人汗流浃背。许是怕再有小娃死了，那人找来一只水壶，在路过一口井时，用水壶舀出水来，每个人轮流喝了许多。照例，到夜间的时候，来到一间乌漆嘛黑的屋子，一人扔下小半块饼，又锁上了房门。

秄兰将饼子咬上一口，把剩下的塞进了胸膛。娘以前说过，若是饿急了，就把吃的吃上一口，吃完后肚子会消停一阵子，人也不会恍惚。等肚子再次饿极了，脑子再次恍惚了，就再吃上一口，这样很省粮食，一天最多只会吃五六口东西，还顶饿，不会死。昨天她实在是饿极了，才狼吞虎咽吃掉了整个饼子。今天这个饼子她得存着。娃子们照样累的依靠在墙就睡着了，她等着屋里没动静了，继续啃那截绳子。她嘴巴都出血了，将绳子染成红色。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又拽又咬，“噔”一下绳子忽然断了。

她心里一阵狂喜，按捺不住抖动着小小的身子。轻轻取下胳膊上的绳子，一点一点站起身来。门被锁死了，打不开，她摸来摸去，发现屋子里竟然没有窗户。

意识到真的出不去，她颓然坐在地上，干巴巴的脸上只剩下茫然。被这个人带走，会被带到哪去呢？给那些大宅子里的大老爷当奴才，还是被送到窑子里当使唤丫头？虽然她才四岁，可是这些她却是懂得的。

她呆坐了一夜，两个眼睛里眼球布满血丝。等天快亮的时候，她将那两截咬断的绳子绕在胳膊上，握住绳子的两端，不让人看出任何端倪来。那个买他们的男人醒了后，又是不停的赶路，不过这次，只半日就到了。

那是一座很大的院子，他们一堆孩童被带进屋子里去。买他们的男人毕恭毕敬的恭着腰，对屏风后面的人说道：“主子，这些都是这次买到的，按照您的吩咐，是一人十两买回来的。”

“嗯。”屏风后的人回应的很随意，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银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