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怒喝和慕白的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天台上。

柳菲琳人还在广场上，听到边上慕白的呼声，立即抬起了头，目光中只有那个熟悉得几乎是烙进她心里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

内心的冲动让她不自觉地往前迈进几步，人世的隔阂却让她立即停住了脚步。

离别总是匆匆，再见已是两世为人。

那个人是他，而又不是他。

莫上风终究说得没有错，对一件本就错误的事情执着，越执着最后伤得越深。

柳菲琳默然地收回了目光，走到一边将地上的弯刀拾起，转身往外走去。

慕白惊喜地看着那些黑袍人，也留意到了柳菲琳异样的举动。

“琳姐……”

慕白有些不忍地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明白柳菲琳对钟天麒的心，却是没法去安慰。

一个人怎么能够说两次永别呢，柳菲琳只能沉默地离开。

“这里的事情已经完结，我也该走了，我会在出口等你们。”

说完缓缓走到那两名年轻人身边，协助一名伤得比较轻的年轻人扶住另外一人。

平台上，忽然掠下一道黑色影子下来，像风一样扫过台阶，来到广场上。

黑袍人抬手举起一把同样黑色的长刃，指着正要离开的柳菲琳三人。

“我说了，今天你们谁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无论是身形样貌声音都是同一个人，却又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柳菲琳没有回来，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你一定要把我留下吗？”

钟天麒冷冷说道，“这里是魂戒山禁地，你们擅自闯进来，就已经是犯了死罪！为了守护魂戒山的威严，你们必须留下性命！”

柳菲琳凄然一笑，“守护魂戒山的威严，多么响亮的口号！当年你也是为了维护问玄会的尊严，不惜以命洗净，为什么我总是逃不出这魔咒呢！”

说完，柳菲琳缓缓将边上的年轻人往另外一人送了过去，反手将弯刀举起，转身来看向钟天麒。

“告诉我，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钟天麒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道，“我是魂戒家族魂天座下十大护法之一，黑煞！”

柳菲琳冷冷说道，“原来你连名字也忘了，真是可笑！出手吧！如果你有本事留我下来，我死而无憾！”

慕白凛然，他怎么能听不出柳菲琳话中已经有了赴死的心。

“琳姐，有事好说！我们和麒……他们商量一下，只要我们马上离开，相信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钟天麒转头，冷冷看了一眼慕白。

“你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死才能平复魂戒山的宁静！”

“很好！那就看看谁要先死在这里！”

柳菲琳说着，弯刀已经化作刀光袭向钟天麒。

钟天麒身体往后一靠，同时脚下一蹬，身体便滑了出去，避开柳菲琳的一刀横扫后，脚下急点几下，重又站直了身子，黑色长刃挥动，横在身前，身形往前突袭而去。

魂灵的轻盈飘逸，在钟天麒身上已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柳菲琳推刀格挡，身形扭转，围着对方的长刃贴向对方近身处。

柳菲琳的弯刀比钟天麒的长刃要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柳菲琳只有缩短彼此的距离才能限制住对方的发挥。

钟天麒又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凭借着异于人类的轻盈，随着柳菲琳身形的移动而移动，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攻击距离。

两人的出手都以轻、快为主，点到即离，离开即攻，你来我往，倒是一时间分不出谁更占上风。

慕白在一边看着，却连插嘴的话也说不出来，更不提插手了，两人的身手很明显都在慕白之上，插手阻止，架没有劝成，自己命倒是先丢了。

这里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们！

慕白转身看向九叔，此时九叔也在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脸上却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

慕白往前走近两步，朗声说道，“九叔，你赶紧出手制止他们吧！”

九叔微微转头看了一样慕白，淡淡说道，“慕白，这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的心结，这一战他们始终是要打的。既然要打，又何必阻止。”

慕白心里虽然着急，柳菲琳和钟天麒无论谁因此受伤或是身亡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不过听到九叔这么说，却是心安了下来。

慕白不愿看到的情形，九叔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既然他能够忍住不出手制止，一定是有把握他们互相伤害不了对方。

“说得好！看得出你在人界应该也是一位修为很高的人了，能够遇到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快慰人心。”

平台上，一名黑袍人忽然朗声说起，声音苍老却浑重。

九叔回头看去，笑了笑，“魂灵也自称为人的吗？”

那黑袍老者淡淡说道，“人因灵魂而生，自称为人。魂灵也因灵魂而复生，又为何魂灵不能自称为人呢？”

九叔凛然，“说得好！就凭你这句话，你我可以一战！”

黑袍老者缓缓掀开长袍，露出一把和钟天麒一样的黑色长刃来。

“你的兵器呢？我不和手无寸铁的人打。”

九叔朗声大笑，“如果你有幸到人界走一走，就知道我老九行走人界那么多年，从来不用兵器。”

黑袍老者沉默着，终于说道，“我错了，你的兵器已经在手上。”

九叔不是不带兵器，而是他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是他的兵器，这是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他对自己的骄傲。

九叔冷凝下脸来，“不错！”

“接招吧！”

黑袍老者怒喝一声，黑色长刃从长袍下挥起，随着他迈出跃下平台的身形，扫过地面。

刀锋凌厉，刀风更是凶悍，扫过石头地面带起滚滚沙石，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痕。

长刃自下而上切向九叔，九叔负手而立，长刃及身时候，人却像一片羽毛一样飘了开去。

人类依靠躯体而活，也依靠躯体的筋骨肌肉而激发出力量，九叔的动作本应比对方更为沉重。

而魂灵以魂为形，以魂为修，本应修行符合魂灵特征的轻快体术，黑袍老者举手投足到挥刀攻防之间，却是有如万钧雷霆。

两人看起来都是逆其道而行，却把这种逆反发挥到了极致。

台阶上，只有黑袍老者手上刀刃挥动的沉重破空声和他脚踏在台阶石板碎裂的声音，九叔始终贴着对方的刀风而走，没有留下任何声音。

两人时而慢时而快，慢的时候就像公园的老头打太极，快的时候就像开了三十二倍率看动作电影。

场面上，黑袍老者挥刀猛攻大开大合，九叔左闪右避步步而退，似乎是黑袍老者占了上风。

慕白从未见过九叔出手，此时看去，心中不觉澎湃不已。

武学之道，到了最后就成了武学之命，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就成了一个人的三观修为。

审时度势、知己知彼克敌制胜，是武学；每日三省而自知，阅人阅事谨言慎行，是三观。

黑袍老者明白如果他的长刃轻盈，对方出手必定浑重，两人都能够发挥出自身最强的优势，谁胜谁败恐怕很难揣测。

可是逆其道而行，却可以把对方的弱点给发掘出来，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