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隐于云中，藏住了皎洁，留下了些许微凉。云外，零星的几点光辉，似是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切。夜幕之下，整个城都熄掉了灯，留下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寂静，似是不愿让人打扰的婴儿，静静地熟睡着，黑暗就像是一层厚厚的棉被，紧紧地盖在这片大地上。而在洛阳城的北部，一盏烛火却偏偏打破了这一片黑暗，它如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黑夜之中微微发热，尽管温暖不了整个黑夜，但却努力地发着自己光。

在少阳门外的不远处，一位蒙面的神秘人静静地蹲在与少阳门大门正对着的楼顶上。那是一座不高的朱红瓦楼，两层高，墙壁和柱子都是用的最好的榆木。蒙面人蹲在楼顶的一片朱瓦上，静静地看着少阳门内那间亮着烛光的房间，静候着时机的到来。

房间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他们的中间隔着一盏老旧的油灯。油灯里的灯芯很长，但是灯油却是少的可怜。大概是油灯的规格太老旧了，容量太小，市面上买来的寻常灯芯放进这油灯里竟也会显得有些过长。

男人提着剑，一边看了看女人背后的床一边皱眉，就好像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防着某样东西一般。女人倒是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她一边审视着男人的穿着一边握着手里的佩剑，似乎比起男人在意的东西，眼前的这个男人更让她觉得不容忽视。

“许师妹，家师出门前特地嘱咐过，要我替他老人家向你问声好。不知近几年，你在青英门过得如何？”男人对着女人说道。

那女人听后，眼睛一眯，莞尔一笑回道：“多谢苍峰老前辈与萧师兄的关心，我在青英门一切安好，还望萧师兄替我转告苍峰老前辈，无需牵挂。”

说罢，那女人眼波一垂，神情变得渐渐温柔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了许多过去的故事。想她青英门本来与青城山来往颇深，如今却因为她却多生出了许多纠葛，这一切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但无论何种她也只有认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你十岁那年，被师父送去了青英门，当时我还只有十二岁，什么都不懂。我只记得，那时你哭着求师父让你留下来，师父硬是不肯，你头都磕破了......我想帮你，可是......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做不了。”萧冷涵道，他的眼睛里竟也流露出了一丝平时里罕见的温柔。

“萧师兄，过去了就过去了。青城山，那里曾经是我的家，可现在却不是了，现在我是青英门的人。”许蓦然淡淡地说道，脸上还是保持着那一抹好看的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了那些温柔。

“师父当初把你送出去，其实也为了你好，青城山毕竟是道家门派，若是收个女弟子，难免诸多不便。”萧冷涵解释道。

但是许蓦然却是没有心思去听这些，这些话对她来说，早就已经听腻了，对她来说既是不便那当初为何又要收养呢？但是这些话她已经不会再说出口了，因为她早已过了那个怨天尤人的年纪了。

“萧师兄不必多言，我都知道的。”许蓦然微笑道，神情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股温柔。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多说了。只是，还望师妹能记得，青城山的这份情才是。”萧冷涵道，对他来说前面的话都是客套，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才是正题。

“萧师兄有什么要求就请直说吧，只要我许蓦然能帮得上的，就一定尽力而为。”许蓦然道。

“许师妹果然聪明。”

说罢，萧冷涵又看了看许蓦然身后的那一张床，只见那张床上铁索连环，环环相扣，正中间捆着一位伤痕累累的红衣女子，只见那女子眼神飘忽，阴晴不定，正是那刚被擒来的血娘子。

许蓦然顺着萧冷涵的眼睛望了过去，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缓缓了起来，道：“萧师兄，这血娘子虽说是作恶多端，但现在慧空大师的书信还没有得到回复，这人，你我是万万动不得的啊。”

“许师妹，我明白其中利弊。但是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在此，只要许师妹稍稍一个疏忽，那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可以不用劳烦许师妹操心了。”萧冷涵道。他自身对于血娘子本是无冤无仇的，但是对他来说，血娘子始终是个隐患，他出门前，师父特地叮嘱过他要为武林除害，要为师叔苍木报仇，现在，给师叔苍木报仇似乎是没有指望了，剩下的就只有为武林除害这一件事了，这件事要是没办好，这青城山下一把交椅，可能就很难交到他萧冷涵的手上了。况且，血娘子若是要还于祭剑山庄，那这无妄之刃也就夺之无望了，如此至宝无论是物归原主还是流落江湖，都是可惜！

“许师妹，这欧阳煜钦的品行，别人不知，你许蓦然难道还不清楚吗？你我二人都曾到访过祭剑山庄数次，他欧阳煜钦护短保犊，你我可都是曾经亲眼见过的。这血娘子若是还回去了，那她还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吗？”萧冷涵接着说道。

第68章 青铜古剑

“还不还回去，还得看慧空大师书信的回复是什么，才能定夺。现在说这个还是有些言之过早。”许蓦然道。

“那欧阳煜钦收到信了怎么可能会回？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要把信鸽押着不回，然后亲自赶来洛阳，将他的宝贝徒弟接回祭剑山庄的。你还记得咱们当初去祭剑山庄向他讨要兵器的事吗？”萧冷涵道。他所说的“讨要兵器”的事情，指的其实是多年以前，他和许蓦然一起去祭剑山庄向欧阳煜钦讨要欧阳煜钦借过去的镇派之宝一事。

每一个门派都会有自己的镇派之宝，有的是兵器，有的是武学，无一例外。所以青城山和青英门也一样，也有自己的镇派之宝。

青城山的镇派之宝有二，一为道家秘法武学。说起青城山的秘法武学，江湖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却从未有人能窥得其全貌，就连青城山自家弟子，能见着的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学会了。历年来，只有青城山的掌门真人才有资格习得此法，且极难练成，就连青城山近几年来天资最好且被全天下誉为武林泰斗的苍峰道长都没有完全参透这门武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而青城山的另一件镇派之宝，则为一把青铜古剑。与道家秘法武学不同，这把青铜古剑并没有那么威名远扬。据说这是青城山开山立派的祖师爷曾经所使用过的佩剑，因其与祖师爷一同走南闯北立下汗马功劳，遂留了下来，虽年代久远，但却是千年不锈，刃如秋霜。

有意思的是，青英门的镇派之宝也为一把佩剑，且其形状，颜色，质地均与青城山的青铜古剑相同。但是不一样的是，青英门的青铜古剑的剑尖处有一微微的缺口。这一区别，极其耐人寻味，惹得后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猜想，青城山与青英门可能几百年以前曾有过渊源，但是也有人认为，这两派的祖师爷可能有过感情上的纠葛。但是众说纷纭，无论是何种说法，都找不到切实可靠的依据。况且，两派各自的经书藏典中，关于对方的记载也是只字未提。给后人留下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有趣的谈资而已。

可欧阳煜钦当初便就是看上了这一份“谈资”。

他承诺两派，以自家镇派兵刃作为抵押，将两把青铜借了过去，细细研究。两派碍于朝廷的情面不得不答应他请求。而数月过后，眼看着归还的日期将至，欧阳煜钦却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青城青英便赶忙派了各自的大弟子前去讨要镇派之宝。

而欧阳煜钦这边则是百般推辞，一挪再挪。最后萧冷涵与许蓦然忍无可忍，与祭剑山庄众弟子纠缠了起来。事后，欧阳煜钦虽归还了两把青铜剑，但是却是在两派掌门面前大骂他们教徒无方，对于自己参与械斗的弟子则是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许蓦然的心里产生了些许动摇，陈年往事就像是一阵阵的警钟，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警告着她。她看向了萧冷涵，神情复杂。

突然，厢房之外一阵人影攒动。

“是谁？”萧冷涵赶忙问道。

“是我，石帮主。哈哈哈，许姑娘，我本想过来看看你这里缺不缺灯油的，不过既然你与萧少侠有事相商，那我就待会儿再过来好了。”

“不用了石帮主，我们一会儿便完事。”萧冷涵说道。

“即使如此，那我就不来打扰了。”

门外的人影说完，便大大方方地离开了。萧冷涵见人影离去，便又准备开始聊了起来。

“许师妹，我知道你对于当前的情形有所焦虑。我承认祭剑山庄确实不能随随便便开罪。但是你我只要一同咬定，这血娘子是自尽而亡，这天下又有谁能知道真相呢？”萧冷涵道。

许蓦然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半天没有动静，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地看向了窗外，一脸疑惑。

萧冷涵看着许蓦然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便缓缓起身，提起佩剑，慢慢靠近了窗边。许蓦然全程看着萧冷涵的动作，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这一切都被她默许了一般。

“来者何人！”萧冷涵话没说完，剑便已经刺了出去，长剑穿过窗户直指窗外，萧冷涵只觉得手中佩剑似乎被人夹住了一般，力道极大，难以动弹。许蓦然见状，立马破窗而出，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萧冷涵顿时便觉得剑上传来的这股极大的力道瞬间消失殆尽。

萧冷涵收回佩剑，迟迟不肯出门，他看向了床上的血娘子，半天没有动弹。

“现在，血娘子就在眼前，而无妄之刃就在她的身后，若是此刻了结了她，大可以推锅到门外那神秘人身上。”萧冷涵暗忖着。

“萧师兄快来帮忙啊！”

门外许蓦然一声大喊，打破了萧冷涵的思绪。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床上的血娘子，最终还是提起了佩剑冲了出去。

萧冷涵冲出门外，一招青城剑法“太极两仪”使出，迅如闪电。青城剑法素来以快打慢，以慢打快而着称。这招“太极两仪”便是青城剑法的集大成者，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中变幻可见一斑。

而与许蓦然交手的，神秘人手持两把短刀，迎风而立，一块青黑色的裹布蒙住了大半张脸。他见萧冷涵一剑袭来，竟不躲不避，以两把短刀交叉护身，止住了萧冷涵的攻势。萧冷涵面不改色，见剑招被格挡，当即变招，原本迅如闪电的剑此刻又缓了下来，如同高山流水，连绵不绝。这一变招看似缓慢，实则变化无穷，招与招之间竟丝毫没有破绽，也没有给神秘人留下一分喘息的机会。

许蓦然见状也使出自家青英门的看家武学，一招“败柳残花”如风中柳叶，无处不在。霎时间，无数剑锋朝着神秘人的身后袭来，神秘人不慌不忙，蒙着面部的脸微微一笑，竟使出了一招迅如疾风的轻功，轻松避过了身后的剑锋，而手里依然马不停蹄地与萧冷涵拼着刀刃。

萧冷涵放声大喊：“来人啊！有刺客！”许蓦然也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喊了起来，可是连喊几声，却是徒劳。

关押血娘子的厢房在少阳门最里侧客房附近，虽是平时少有人来，但也不至于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萧冷涵许蓦然二人与神秘人缠斗数个回合，竟无一人前来支援。

数招过后，神秘人非但没有疲惫，反倒是越战越勇，萧冷涵与许蓦然竟处于下风。

“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冷涵问道。说着，便又是一剑刺了过去，神秘人用短刀拨开攻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转身将手里的另一把短刀朝着许蓦然掷了出去。许蓦然急忙翻身避过短刀，可是还没等她站稳脚步，神秘人竟一个疾步向前，将她一把抱住。

“跟我走一趟吧，美人儿！”

说罢，神秘人便一记重击，狠狠地打在了许蓦然的脖颈之上，霎时间，许蓦然只感到浑身一麻，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萧冷涵见状，忙冲了过去，什么也不顾地朝着神秘人砍了过去，神秘人措手不及，只得将怀里的许蓦然扔至了一旁，与萧冷涵缠斗了起来。

“你究竟所谓何事！”萧冷涵质问道，神秘人听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他。

萧冷涵挥剑横砍，神秘人闪身避开，萧冷涵仍不放弃，又是一刺，神秘人又以轻功避开。

萧冷涵心想：“这等轻功，自己从未见过，当今天下，又有谁能使得这番的好轻功呢。”想罢，便太剑又是一刺。

神秘人却像是在耍小猫一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他也不还手，任由萧冷涵随意挥砍着。

又是几个回合，萧冷涵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蒙面神秘人见状，似乎有些得意，提腿便是一脚，正中萧冷涵面门。霎时间，萧冷涵只觉得脸上传来一股剧痛，一道极大的推力将自己击飞，置于半空之中。紧接着蒙面人又是一掌击出，将萧冷涵打飞数丈，萧冷涵如同一袋沙包，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昏了过去......

胜负已分，蒙面神秘人满意地转过身去，他一把将地上的许蓦然捡起，然后扛于肩上，之后便纵身一跃，回到了先前他所待的那片朱瓦楼顶上。

许久之后，月亮渐渐露出眉梢，皎洁的月光铺在了大地上。而那片漆黑的大地渐渐被月光照亮，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只是，洛阳城中那唯一一点烛火，此时却像是被掐灭了一般，没了踪影。大地依旧平静，只是少了那只努力发热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