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左宁痛苦地呻吟起来。

尾大人立马来到左宁身侧，给她度了一点仙力。

仙力入体，左宁那张惨白的脸终于红润了起来。

一旁的左彦殊也擦了擦脸上的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总算是没出事。”

尾大人点头，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以后，你们都叫我‘九尾’吧，我想留在宁儿身旁，一直到她不再需要我。”

老大人微微颔首，对尾大人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九黎九尾，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啊。若是宁丫头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您也不会屈尊纡贵地送她回家。可您既然选择了送她回来，想必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九尾点头，字字铿锵有力：“我欠左宁的，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是我会尽力去弥补她。”

“你认识宁儿？”左彦殊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眼珠子不停地在九尾身上打转，“我看了她两世，都没有见到您哎！”

老大人一把推开左彦殊，在九尾看不到的地方重重地踩了他一脚：“你个浑小子，我们左家根本请不到这种重量级的大人物！枉你还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连这点眼力见识都没有。”

左彦殊疼得牙都滋滋作响，却还是非常认真地回答道：“爹，我记住了，下次不敢了。”

九尾眼睛弯弯，似乎藏有无尽的哀伤，可老大人却不敢把她这哀容当成少妇闲愁。

九尾已是传说，而他老大人却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无法理解九尾的心思，他只会去寻找自己的归途。

他已经年老体弱，只是尚有一子牵绊。若非此子实属不成器，他也就不愿意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一番筹谋，老大人朝九尾行一弟子礼，希望能得偿所愿。

厚重的衣袖掩埋了老大人的脸庞，九尾只听得区区几句：“前辈愿意为左宁屈尊至此，晚辈却无以为报，只能用一拜聊表心意。您打算和她同担这份职责，我左家必为您驱使，丝毫怨言不得。”

九尾指尖微动，老大人便不由自主地站回去。

“您的心思我可以理解，可我也说过，我只会保护她一时，不会保护她一世。”

“她有她的轨道，我有我的地盘。我欠她的只有一命一皇位，朔朝欠她的却是她那万古长存的英名，还有她祖辈留下的江山！”

说到最后，九尾攥紧掌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戾气。从她那饱含着对朔朝的愤恨的言语中，老大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她去拉拢的盟友，一个可以让他用生命去威胁的盟友。

万般激动下，老大人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要用死亡威胁这个从不惧怕的神明！

于是老大人故作狼狈姿态，眼神迷离，伪装出一副一副好一阵才从九尾的话反应过来的模样：“东方大地上有一句古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本以为，您是神明，不愿意沾染世间万物。可现在看来，您也有自己的敬畏啊。”

九尾挑眉，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过座椅：“我不死不灭，我的生命因此廉价，但你们不一样。你们只有一条命，你们的生命是昂贵的，是一旦死亡就不会重新开始的。我很尊重你们的生死。”

九尾的话语，句句都说到老大人的心坎。

老大人的心无端端泛起一丝涟漪，那是他最后的不理智，也是他第一次感激上苍。

“生而为人，我很庆幸。”老大人调侃一笑，把目光转向他的儿，他的主。

最后一眼，看完最后一眼，他就会以死明志。

就让他看宁儿、小殊最后一眼吧！

座椅上，左宁还在酣睡，偶尔还砸吧砸吧嘴，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个不成熟的国君。

他面前，这个自小就被左宁保护、除上战场外就没经历多少朝堂动荡的左彦殊，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小将军啊，小将军，你可知道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如何和其他家族处理人情往来？

小将军啊，小将军，你可知道在你直言不讳的时候，我如何让你在触怒龙颜后全身而退？

当今圣人喜怒无常，总喜欢给人安插意图谋反的罪名。你只知道替百姓着想，可曾替你的家人考虑？

这样的你，如何让我放心离去？

可我若不离去，你又该如何成长？

一道笑容从老大人的脸上裂开。

与笑容一道裂开的，还有他那副松弛的面容。

服毒自尽、五脏破裂，模样怎么会轻松？

可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笑容。

左彦殊没有立刻接住老大人。

尾大人也没有反应过来老大人的举动。

在二人发愣的那一瞬间，老大人径直倒地，面上还带着些许的安详。

当左彦殊撕心裂肺地叫唤“爹”的时候，密室里的左堂峰睁开了眼睛。

左宁被惊醒，左堂峰已沉默。

这左府上下唯一一个清醒着的，还可以安抚左彦殊的，也只剩下了九尾。

可即便是九尾也不敢在这一刻说话。

她不敢扰乱左彦殊的心。

这一刻，九尾突然想起来刚遇见左宁的时候。

在遇见左宁的时候，九尾也是很惊讶的：她从来都没遇见过一个拥有如此高浓度的法力的婴孩。

当时的左宁还是前朝的一个公主，是被东方大地承认的一国储君。

为了力量，尚没有把持雨谭（即银海和。银海和原名雨谭，后来由尾大人更名银海和）的九尾选择对左宁动手。一团国运从左宁的体内剥离，融入了九尾体内。年轻的九尾不知道，她这一举动改变了整片东方大地的命运，她更不知道，她这一举动逼迫得左宁过早离世。

日后，尾大人渐渐强大，能清算出自己的因果关系。这时的她才发现，自己欠左宁一个皇位、一段人生。被这段因果牵连，她自己亦成为国运的奴仆，不得不走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妖妃之路。

回归现实，九尾拍了拍左彦殊的肩膀：“失去记忆的左宁确实需要一位强者的保护，但失去了一个老大人的左家更需要一个坚强的家主。”

在九尾的力量下，左彦殊僵硬地点头。

没有人可以抵抗住力量的诱惑，即使是神也不例外。

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尾大人，实际上也只是不得不依附国运存在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