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好像从那一摔开始，嗨比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

有些时候，刚刚醒来睁开眼睛，却是一片黑暗，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吓得她差点就觉得自己瞎了；有时候，吃着饼，突然手就拿不住了，大饼掉在地上，让她一阵可惜；有的时候，走在平路上也会摔跤；有时候，发现自己拎不起一桶水……

这些事情，她不敢告诉达左，因为比起生病，她更害怕因为失去了作用而被再次抛弃，那样的话，她也许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嗨比正帮达左整理着资料，搬着书放到书架上，可走着走着脚却好像失去了直觉，她再次在达左面前摔倒了。

“嗨比，你没事吧。”

达左关切地抱起她的上半身。

“诶嘿嘿，”嗨比尴尬地笑笑，“感觉最近有些笨手笨脚的，我没事的。”

嗨比刚想要起来，发现还是使不上力气。

达左见此，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摸摸她的额头，不是很热，把把脉，好像也没问题。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啦，”嗨比还是努力微笑着，“可能就是没睡好。”

“嗨比。”达左握着她的手，“你可是我宝贵的助手，我可不能让你有闪失。也不用怕我会责备你，只有你不好好保重自己我才会生气，知道吗？”

“唔……”嗨比咬着嘴唇，不敢看他，“我就是觉得最近时不时会没力气。”

“没力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觉得突然之间就没了知觉？”

“唔。”嗨比点点头，苦笑着看他，“就是上个月摔了一次开始的，不知道是不是哪摔坏了，嘿嘿。”

可是达左听着却感觉很不好，这个症状他曾经听威廉提过。

他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因为病原体引起的疾病，还有很多是由人自己本身造成的。就比如说还没有被广泛认识到的癌症。威廉表示，癌症其实还有挽救的可能，但有一些与大脑相关的疾病，就连他也无能为力。

而其中的一种症状就表现为四肢会突然失去感知，没有力气，到了后期甚至会影响到身体各处肌肉，包括心脏。

这类疾病的特征是发病突然，肉体却找不到损伤，而且找不到任何阻止的方法。

想到这里，达左的眼神不自觉染上了阴霾，把嗨比吓一跳，“达左，别那个表情啊，好吓人……”

达左这才回过神来，温柔地看着她说：“你会没事的。”

“呐，达左，”嗨比突然哭起来，“你不会不要嗨比的吧……即使我不能干力气活，我还能为你背书，呐，不要离开嗨比好不好……”

达左心疼地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我的傻妞啊，说什么呢，你就算死了，我也要拿你的骨灰种花，跑不了的。”

听得嗨比一阵又哭又笑，“你真坏，不过……那样种出来的花，应该会很美吧。”

“别想了，你离让本大爷当肥料种还差……一百年呢！”达左刮刮她的鼻子，“在那之前，早死晚死都不行，你就等着吧。”

“嘻嘻……”

……

但是，第二天睁开眼睛，嗨比就有整整十分钟动不了。

带着心中的沉重，她来到屋外，看着远处飘渺的高山，吹着凉爽的晨风。

雀与雄鹰齐飞，溪与大河共鸣……

世界依旧是很美好的，可她心中却有生以来感觉到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明明流浪那会儿，无论如何也能活下去，现在感受到了他的温暖后，却再也没法坚强起来。

泪痕划过脸颊，带着晶莹的光芒落下。

……

两个月后，嗨比已经没法自己站起来了。

那时候的她，好不容易睡下也马上会吓醒，哭泣已经没法安慰心中的恐惧，唯有在达左的怀中，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那个时候的达左，时常就这样抱着她，让她枕进自己的臂弯，在月光的照耀下，度过一个又一个越发艰难的夜晚。

“神明给了你卓绝的天赋，却把你扔进了贫民窟；现在他让我与你相遇，却又让我如此清晰地看见你的命运。也许，这就是我为何会选择这条路……”

达左感伤着，也坚定着。

……

又是一个月，嗨比的语言能力已经开始下降了。

“达，左。”

嗨比颤抖着舌头，呼唤着自己身边的人，达左看见她醒来，将她扶起。

“怎么了，我可爱的助手，醒来就哭鼻子呢。”达左为她拂去泪水。

“让，我，s——啊。”

达左只是抱着她小小的身躯，不发一语。

……

我也有想过一了百了。

是因为看见路边的花开了，随着风，为万家千户带去淡香。

是因为看见湖边上的冰溶解了，鱼儿探出脑袋，呼吸着水雾。

站在悬崖上无力的身躯，好像不属于我自己。

终于，衣服脏了，也不能为它清洗。

夜冷了，也不能为你加衣。

夜晚的书写声；

人们的脚步声；

还有你的那一句句话语；

不断为伟大事业而奉献的人。

我对这样的你，是多么的喜欢啊。

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带着那小小的幻想，那里有着一间木屋，与手牵手站在夕阳下的三人。

不知何时对死亡如此恐惧，想必是拥有了你的笑容。

不知何时对冰冷如此畏惧，想必是感受过你的温暖。

最喜欢的，就是牵上你的手，不让你乱买东西；最喜欢的，就是从背后抱住你，吓你一跳；最喜欢的，就是偷偷爬上你的床，让你不知为何被子这么温暖。

给予我光芒的人，我的英雄，我的救赎……

我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因为我的手已经握不紧了。

不能再给你捣蛋了；

不能再给你做饭了；

不能再给你背书了；

不能给你洗衣服了；

……

因为你，我才爱上了这个曾经冷漠的世界。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世界才值得留恋。

一切都是因为你……

所以。

“让，我，s——死，啊。”

在我还是我自己。

还是那个拥有你的自己。

让我做出我的选择。

……

一年后。

与达左再次汇合的威廉，知晓了发生的一切。

“达左，你真的要去精灵域？”

“嗯，还有要做的事情，我欠她的。”

“那好，我跟你去。”

……

于是二人辗转跨过半个大陆，进入了高阶魔兽众多的精灵域，经历了无数困难，最终还是来到了精灵王座前。

达左伸出手，里边静静躺着一个纯白的圆石。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我要雄蕊的一朵花瓣……”

达左听罢黑着脸就想冲上去，被威廉拦下了。

他朝达左摇摇头，对着精灵王说：“可以。”

然后威廉砍下了自己的手臂，断臂落在地上，化作一朵透明的花瓣。

“不过你还是要知道一点，最终的新生是草是花，是灵是兽，这些我都是没法保证的，更不用说之后你要在整个精灵域范围内找到它。”

“我无所谓。”

达左转身离开了，威廉紧随其后。

……

十年后，达左再次来到了精灵域，只身一人，在密林之中穿梭，一天又一天。

一个星空很澄澈的夜晚，达左蹲在湖边钓鱼，湖面动了一下，他赶紧收杆，结果啥都没有，他打着哈欠，再次甩出吊钩。

“嗨比啊嗨比，你可真难找呀……”

这时，一个散发着淡淡绿光的脑袋从草丛中探了出来，“唔？有人叫我？”

“嗯？”

达左跟她大眼瞪小眼。

“妖精？”达左刷地站起来，“你快给我出来。”

“嗨比不！你想做什么？”小脑袋又藏进草丛里一点点，警惕地看着他。

“我，我请你吃鱼好不好？”达左谄媚地说。

“有鱼吃！？”

她的眼中大放光芒，飞了出来。

“不过在那之前我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啊？”

“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将要去哪？”

“我是嗨比啊，我来自……这里啊？去哪……去哪啊？”

小妖精宕机了，然后就被抓住了。

“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

“啊？为什么啊，快放开我！”

“天天吃鱼吃肉！”

“真的吗？”

小妖精闪着星星眼。

……

“日出，真好看啊……”

破晓的第一束光，洒在了她那小小的身躯上。

“呐，达左，有时候我会想啊，要是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啊？”

嗨比转过头看着达左，眼神中带点小期待。

“我怎么样？你还指望我去跳楼吗？”达左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

嗨比噗呲一笑，“可我终究都是要变老，然后死去的啊……”

“那你就换个身体继续陪着我呗。”达左任性地说。

“那得看女神大人答不答应了。”

“她敢不答应？我塞钱给她。”

她笑靥如花。

……

意识到的，是玻璃般闪烁的心，

忘却了的，是那盏炙热的明灯。

哪怕命运遍布哀伤，

色彩仍然攀附其上。

黑夜中独自闪耀的勇敢，

指引愿望碎片抵达彼方。

最后的星尘，在与叹息齐舞。

消失的悸动，在与沧海齐鸣。

洪流之下淹没的恐惧，

盛夏留存古老的记忆。

心似琉璃，花似霰，

梦中蔷薇，镜中月。

枫林暮晚夕色如绵，

石上花开娇红如艳。

千言千寻，千年盼，

一纸一墨，一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