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里梨花落
作者:少伯君 | 分类: | 字数:3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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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她终是怪他了
再回到房中时,吴佁仁昏沉的头脑恢复清明。
芸荳抬头看她,“大夫说什么了吗?”
“大夫说明日或是后日他就能醒了。”吴佁仁平静地说,不悲不喜,不急不燥。
“那你...”芸荳迟疑着,她分明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洗过脸的原故,发丝上还滴着水珠。
“我没事,你去睡吧,昨夜你没休息,身体扛不住的,”吴佁仁看着昏迷中的一星,尽然露出一丝微笑,“我来陪他就好。”
芸荳看着小姐,感觉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那里不同。再看看冬至,他仍是面上冷淡,只是眉头皱着,明显的有心事,眼神里的冷让人不能靠近,认识他这么久,芸荳从没有见过他这样。
室内的烛光昏暗,一星虽然昏迷中,吴佁仁仍怕烛火太亮刺了他的眼。她不停地绞着帕子给他拭汗,记的她小时侯发烧时,妈妈总是让她多喝水,于是她也总给他喂水,汗越发出的多,等到后半夜终于不烧了,她也不肯离开,俯在床沿上打个盹。
这样反反复复只到第三日的早上,服过药没多久,他紧闭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再次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吴佁仁悬了几天的的心终于长长舒口气,探手履上他的额,又在自己的额上比下温度,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底带着笑,“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他默默看她,眼神陌生而疏离,稍后将头偏向另一边。
吴佁仁看在眼中,心口一紧,似针扎般的痛。
他终还是嫌弃她了。
他怪她,她能理解。她中毒时,他既要为她解毒,又顾着她高贵的自尊心,那样渺小的处处为她考虑;而他中毒时,那样苦苦哀求,她也不为所动,还把他伤到留下无法逆转的病情。
她活该,她疚由自取,她做好了他向她发难的思想准备。而他只一个冷漠的眼神,她就受不了了,眼眶发热,有雾气升腾氤氲了她发红的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静,但发颤的声音出卖了她,“我去唤芸荳来服侍你,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离去。
现在的她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几天没有梳洗,眼睛很不舒服,怕是有些浮肿,脸色一定也很难看,这个样子他定是不想看的。
明明是夏季,明明天气炎热,她却感到浑身发冷,后脊梁的寒意蜿蜒着爬上头顶,连发梢都似凝着冰。
头疼得要裂开,昏昏沉沉的,脚下虚浮,眼前的景物虚影重重,努力睁大眼,出其不意的突然一黑,她便如落叶一般栽倒在地。
门外传来“噗通”一声,接着听到芸荳的惊呼,然后便没了动静。不用想也知道她晕倒了。张一星心中一紧想要起身,无奈几天的发烧令他一点劲儿也没有,他只有抬头的力气。
在房中陪他的冬至看懂了他的眼神,转身出去,稍后回来冷冷地说,“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一星稍稍放了心,就这一点点的紧张又令他的心咚咚地狂跳。
她累,他知道。
他醒得其实更早些。在前一日的傍晚他慢慢有了意识,感觉到手被握在一双小手中,冰冷且微微的颤抖,他就知道她守在身边,心中升起一股暧意,如果不是吴佁仁连着几日没睡觉精力不济,一定看到他抿紧的唇角有了一丝上翘的弧度。
仅仅只想多被他握一会儿,意外的她给他喂药的方法让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她用这种方式。天啦,当她柔软温热的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幸福地简直要晕过去,他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太激动,努力不让自己高兴的呛到,努力的不让上翘的唇角暴露自己。他忘了药汁的苦涩,反而觉得这碗药太少了,没等他仔细品尝她唇角的甜蜜就没有了。从小到大他最怕喝药,从没觉得药还可以喝得这样甜蜜。可惜乐极生悲,喝完药连水都没给他喝,没有了她红唇的滋润,残留在嗓子里的药汁令他苦不堪言。
他忍,必须忍着,不让眉头皱起,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与她红唇接触的感觉,以抵御睡僵了的身体,抵御酸疼的腰部,抵御被发丝撩得发痒的眼角。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睡着,生怕一不小心伸个懒腰就令所有的努力前功尽气。所有的忍耐就为等着天亮,从没有这么期盼过喝药。
又一次品尝了她的柔软,他才留恋又不舍的睁开眼,不忍让她继续为他担心。
睁开眼看到她满脸的憔悴,看到她疲惫的熬得发红的双眼深陷,心里立刻涌上满满的心疼,短短几天时间本来就巴掌大的脸,又小了一圈,苍白的如冬日的白雪。那张小小的喂自己喝药的小嘴,并非自己想像的红润,那唇色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没有一丝血色。
心里泛起悔意,张一星放在薄被中的手狠狠掐着自己,为自己的私心又让她多熬一夜。她探手抚摸自己额头时,他看到了她的腕,那里还泛着青紫,那是他发狂时握的。眼睛泛酸,有雾气迅速占据了他的双眼,他不敢看她,将头扭到床里侧,心里骂自己是个混蛋。
尽管她刚离开,突然很想她,他想再看看她,只是他起不来床只能虚弱地躺着,而她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这一天真是漫长,他听芸荳说了这几天的情形,知道她一直都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不眠不休为他担心。
只到天快黑时她又来到他的房间,经过休息与梳洗后,她看起来好多了,问了问芸荳白天大夫来针灸的情况。不声不响的给他喂粥,没有以前的不耐,动作温柔,每一匙过后总会拿帕子给他拭嘴角,就像他曾想像的一样。这过程中她面色始终恬静,扫过他的目光带着柔和,平静而疏离,让他不敢靠近。他想起他恶作剧的那次,她也是给他喂饭,心不甘情不愿,先把她自己的嘴里填满,再极不耐烦地喂他,拉着脸和他共吃一碗。而他就那么屁颠颠地等着,看着,像一只眼巴巴瞅着主人的小狗。那时候的她至少愿意和他打闹,不拒绝他的靠近,不像现在这般让人心里冷嗖嗖的发寒。
她终是怪他了。
怪他发狂时对她的粗暴,那一圈圈的青紫触目惊心,像是在不停的提醒他,他曾经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