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过生辰那天，亲手为自己下了一碗长寿面。

将军府的厨房平日里没什么人。因为陆柯闲的没事儿便会去军营，从早上一直呆到晚上。只有一个养在王府的厨师，每天只顾着给我做饭。

我做长寿面的时候，把他撵了出去。

“樱红，”我叫道，“帮我把这碗面端到我屋里。”

“是，夫人。”樱红很听话，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亲自下面，“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特殊？生辰而已，算不得特殊。我摇了摇头。

“想做罢了。”

她没再说话。

我把筷子拿起来，一口一口地将面条吃进嘴里。什么也没想，但却吃的很慢。

“夫人，将军来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

陆柯提着一盒东西进来。

他把门关上：“我说好的，给你带礼物过来。你虽没说要什么，我却不能不送。只是不知道这些你喜不喜欢。”

他把盒子放桌子上。那是一个边上的丝线都鎏着金的盒子，木头的颜色看上去像是楠木。

而我，自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就愣住了。

陆柯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金钗。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便去问了丞相大人。他说，你最喜欢这个。”

他明明说的诚意满满，我却在看到那里面的东西以后，感到一阵冷气从脚底不断地往上蔓延。

……金钗？

我可曾戴过金钗？

苏锦绣倒是戴过。

那哪是什么我最喜欢的，那是苏锦绣喜欢的。他也没有去问我父亲，他问的是苏锦绣。

苏锦绣何曾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控制自己，才能不颤抖。

他若但凡……但凡有心去问我父亲，也知道我喜欢的是醉云楼的糕点，城外老陈家的胭脂，还有……还有老蒋家武器铺的皮鞭。

原来，竟是我趁人之危了吗？

我控制住自己，桌下指甲将手掐出了血丝。

而面上，却挤出了笑意：“是的，将军。我很喜欢。”

悲戚一点一点在心里化开。

他一直说出去是去军营，我也只当他是去军营。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须是。

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立场。

6

那天晚上，陆柯破天荒地进了我的屋。

第二天樱红翻来覆去想要在床上找到点什么，我贴好了金钿，从镜子里回神：“别找了，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啊……

陆柯本来也没打算动我。或许，他连抱我都没想过。

只是无意间触碰到了我的胳膊，然后对我说：“苏锦棠，你的身上很凉。”

我没说话，却自发地往床边挪了挪。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便不愿连带着他一起变凉。

哪知陆柯却也跟着蹭了过来。

他好像叹了口气，或许没叹。我太紧张，记不太清了。

因为他用胳膊搂住了我。

“将军，凉。”

我有些怕。我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近过。也有些惶恐。

他可能只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暖暖我，却发现我怎么也暖不热。

我说：“我小时候落过水。”

那是苏锦绣推的。不过我没打算告诉他。就让他以为是我自己淘气掉进水里的吧。

不然我承受不起他的愧疚和心疼。

我趁着月色看着他。男人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我不确定他睡着没。

心里没来由地多了一阵烦躁：“将军，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好……”

7

他可能那时候真的睡着了。

因为自那以后，他的态度令我惶恐。

世人都传陆将军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鸣。樱红给我说起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一阵莫名的很奇怪的感觉。

毕竟，哪怕是谣言，也不可能空穴来风。

陆柯真的送了我一张琴。只因为我告诉他：“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学琴，但是父亲从来不放心上。”

于是陆柯隔天就抱了一张琴过来，手把手教我弹。

他呼在我耳边的热气，染红了我半块脸颊。我至今都记得他纤长的手指上，因为常年拿剑磨的茧子。沙沙的，仿佛揉在心上。

那天，我就像一只迷途的小兔子，到处跑，到处蹦。对那种未知的感觉，感到慌张。

我想我应该进宫一趟了。

“陆柯对你好不是好事儿吗？你怕什么？”姨母不能理解我的慌张。

就像她一直不知道，我把她当成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有些东西我不敢说。有些事情我不敢做。我前十四年里看着嚣张跋扈，不过是因为自卑罢了。可我嫁给陆柯的时候，我没想过以后还会自卑。

“他认识苏锦绣。”他可能喜欢她。

我料想到了姨母能够出现的合理反应，却没想到她听到后，只是恍然大悟：“我以为你当时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陆柯和苏锦绣是两情相悦吗？

“那就，是我横刀夺爱了。”

回宫路上，我小声念叨了一句。樱红没听清：“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万一就像姨母说的，如今他对我好，是移情别恋了呢？

可是理智又在告诉我，不要心存侥幸。

回到府里的时候，陆柯站在门口等我。

马车徐徐地停下来，他扶着我从车上下来，然后帮我披上了一件大氅。

“天要冷了，你以后出去多穿一点。”

是啊，过了深秋，不就是冬天了吗？

我看着他，自我第一次见到他，一直到现在，他的面容丝毫都没变过。

我说，陆柯，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又是自己的失言，正想调笑两句，下一秒，却被他拉进了怀里。

温暖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我。

心下一怔，竟落下泪来。

陆柯，你是真的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