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马甲上被沾满了油污，许未可将长发盘起，露出一小节被晒伤的皮肤，她拖着酸痛的双腿，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提着蓝色头盔的手垂在身侧，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不拉几。她没想到自己许未可有朝一日能如此落魄——做饱了么的外卖员。

灯影缱绻，燥热的风扑面而来，许未可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身西装，英姿挺拔，逆着光堵在她面前，嘴角的笑恍若她梦中出现过的样子。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勤功俭学了吗？”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若清风，熟悉，却又带着一些陌生的成熟。

许未可抬起头，扑闪的星眸，与他相对，整个人呆若小鸡。

“怎么，不认识了？”穆昀寒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大片的阴影投下来，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

心跳加速，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油污的蓝色马甲，觉得有些窘迫。

都快六年没见了，她现在装作不认识他，应该没问题吧？许未可正纠结着该怎么编个漂亮的原因说他认错人了，一只玉白修长的手兀地捏住她的脸。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嘴角挂着笑，“几年不见，小可都长这么大了啊？”

许未可的心咯噔一下，愣了好久才推开他。

“我……不认识你，先生。”她心虚地说道。

穆昀寒神色变了变，收回手，双手插进西装口袋里，眼里闪过失落，他歪着头看了她许久，然后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许未可？”

今天晚上的风真大，吹得她眼睛有些疼。

“原来小可是把我忘了”语气里淡淡地难过，他苦笑一声，落寞地转过身，欲走。

细碎的灯光照在灰白的水泥地上，她瞬间有些恍惚，这个她在梦里都会梦到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呢？霸占了她近六年青春的男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成熟，魅力。不是哥哥，而是穆昀寒。

“穆昀寒”

他停下脚步，身后的丫头小跑着跟上来，仰着脖子看他，“穆昀寒，好久不见啊”她一笑起来就两眼弯的像月牙，这么些年一点没变。

她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刚才没认出来，真不好意思。”

穆昀寒高考完的时候，许未可才十三岁，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只想着吃好玩好的小丫头。如今，一别六年，她都开始饱尝人间冷暖了。

穆昀寒离开滨河湾的前一天晚上，他带着许未可翻上天台，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桃粉的瑜伽垫，他们各躺一半，脑袋对着脑袋，同款姿势翘着二郎腿。许未可嫌咯后脑勺，还拉过穆昀寒的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面。

星辰弥漫，但都不清晰，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有着朦胧的光色。渐入九月，晚风一吹，凉凉的，还痒痒的，真是惬意的不行。

“小可，我要走了。”

许未可翘起来的那只脚还在不停地摇晃，“我知道呀，你要去上大学对不对？等你放假，就会回来吧？”

“可能会吧。”

许未可侧过脸对着他，但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轮廓和长长的睫毛。

“为什么是可能？哥哥难道不是一放假就回来吗？”

穆昀寒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另一只手去捏许未可的脸，他最喜欢捏她的脸，肉肉的，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为什呢？”许未可抱住他的手，一股脑翻过身子，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青涩秀气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一双眼忽闪忽闪的，就像是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穆昀寒与她四目相对，沉默许久，他试图把手抽回来，许未可却更大力地抱住，不肯松手。

“为什么不回来？”许未可气呼呼地问他。

他失笑，“我要搬家了，以后可能就很少回来了。”

许未可鼓起小脸，生气又委屈，“这么突然就要搬家吗？为什么？是因为叔叔阿姨最近总是吵架吗？”

许未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感觉到穆昭海夫妻最近好像在闹别扭。可是他也没有向她提起过搬家的事啊。

“小可，别把我忘了”他什么都没回答，只是告诉她，别把他忘了。

许未可赌气似的撒开他的手，自己坐起身来，“你要是走了，我肯定就会把你忘了!明天就忘！”

“你不会的”

“我会！”许未可拍拍衣服，直接站起身跑了出去，与其说是和穆昀寒怄气，倒不如说她是，舍不得穆昀寒离开，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了。

许未可洗漱好，吹干了头发，整个人本来已经是累的四肢发软，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但想到今夜碰到的穆昀寒，心里就莫名激动。

他真的回来了。

她一股脑坐起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心里像是揣着一个小兔子一样。

她和穆昀寒的房间都在一楼，窗户是挨着的，从前她最喜欢从自己的窗户翻进去，然后再从他的窗户翻进去。一晃六年，她都变成大姑娘了。

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她探出圆圆的脑袋，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她刚一侧脸，就撞上了穆昀寒幽深的目光。

他的胳膊慵懒地搭在窗台，身子微微前倾，好像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缩头缩脑的许未可，就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惊慌失措的小表情全部落入他的眼底。

“你……还没睡啊？”许未可有些尴尬的笑笑。

穆昀寒动了动身子，嘴角扬起，眼底漆黑，藏起许多情绪，“你不也没睡吗？”

“我睡不着，出来……”

“出来偷看我？”

许未可：……

她窘迫地低下头，一时间接不上话。没想到分开这么些年，重逢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的俩个人，却变得如此生分，疏离。

“以前走的时候，小可都还是一个孩子，现在一晃眼，都已经变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可是滨河湾小霸王！她还怕穆昀寒不成？你别说，还真有点……害怕。

不是怕他的人，而是怕他看到这样落败的自己。

“小可，你过来，我想要好好看看你。”低沉的嗓音，像是勾人魂儿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