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杨言只觉得痛。那不是身体上的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痛。这痛感是如此的强烈，像是有人用锋利的小刀，一片一片削着身上的肉一般。而且是每割一片肉，便抹上一把粗盐。

暴露在空气中的嫩肉被盐粒尖锐的外角刺的生疼。

但这不是杨言最恐惧的。

疼痛再多，不过是一种折磨。

让杨言害怕的是，他感知到自己的情感正在慢慢流失。

这种感觉，让人浑身发麻，惊恐到无以复加。

如果说人的感情是水，那么能容纳感情的灵魂便是容器。

若是容器破了，感情便流失干净了。人就死了。

哪怕是天道，它在秉持着绝对公正的同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感情。它想要变得完整，于是有了道选者的出现。

由此可见，哪怕是合道强者也不能完全摒弃七情六欲，更别说杨言。

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结果就是，人死灯灭。

杨言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夹在了两块儿铁板中间，恨不得被挤成一摊血淋淋的肉酱。

那是盘古的规则所化。

视野一片黑暗，那是源自于内心的恐惧。

杨言慢慢安静下来，他还能够思考。但是却失去了五感，听不到闻不到看不到尝不到摸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会精神崩溃。

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感受。

但这些在杨言看来，远不及情感的失去。

于是他在脑海里一边又一遍地播放着自己的记忆，那是属于杨家人的记忆。二爷，杨父杨母，阿狸，小金，那只猪，狗蛋，跑车，贪狼，破军……

这些身影一边又一遍的在杨言的脑海里出现。让他记忆的更加深刻，难以忘记。

慢慢的，杨言昏了过去，但即便是昏倒，他的大脑也没有停止。

一个又一个人影在杨言的眼前，对他说：“加油！要坚持下去呀！”

随后，他的意识也终于陷入了黑暗。

……

地球上，二爷等人焦急的等在船上。许久不见杨言出来，一个个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一刻也不着消停。

“小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没出来？”杨母急的快哭了。

想一想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么命苦！

前面刚闭关了七年多才出来，后脚出来放松的时候就遇上事了。

这叫个什么事啊！

二爷也急的直摸下巴，那里一片光滑，胡茬都被他刮得干干净净。自从有了荷花之后，每天早起都要刮胡子。

“没事没事。别急，大鲸鱼前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再加上小言那孩子会说话，讨人喜欢，肯定不会有事。不用急不要急……”

嘴上说着不急，但是二爷比谁都急。

不过，急，又有什么用呢？

很快，陈风陈烈便收到消息，有客人来访。

东河言亲自下达指令。

练兵的时候到了！

这是最好的让士兵见血的机会！

狗蛋神色凝重，出现在甲板上。

杨父一喜，连忙道：“狗蛋，你快向大海里面扫描看看。杨言那小子怎么样了？”

狗蛋艰难的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说道：“我扫描不到。大海已经被一股诡异的电磁给覆盖了，等等！”

狗蛋的神色猛然变化，满脸骇然。失声道：“怎么可能！？整个星球……不对！是整片太阳系……不！就连这座星域都被封住了？！”

陈烈吞了一口口水，艰难道：“你说……什么？”

二爷沉默，抬起头，凝视天空。那里，飘着一抹阴影。在云端之上，看不清。

刚刚众人便注意到了，天空中多了一个不明飞行物。但是他们的心思都放在海下，没人有闲心去管上面的东西。

“是他们么？”林老头沉声问。

“不是，他们是友非敌。我已经和他们联系过了，是亚特兰蒂斯人。”狗蛋摇了摇头。

“那就是下面……出事了。”

“怎么办？杨言他……”

二爷静默一会儿，然后转身，对着荷花说：“现在立刻启程，回岛上！”

“是的，先生。”

“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从刚刚小言那一手来看，他的境界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很可能已经是仙人了。若是连他都解决不了，那我们也是白搭。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回家去。这样，要是打起来，小言也可以全力出手。”

陈风点了点头，说：“二爷说的对，我们还是回去等。况且，我和二弟也要回去，那边的事情还需要我们主持。东河言大人有点神经，他憋坏了，要是不管不顾带兵打过去，又是一堆烂摊子。我们先走了。”

众人表示理解。天空中降落下来两只飞船，缓缓停在甲板上。两兄弟上了飞船，然后起飞，消失在天边。

“咱们咋整？”林老头看着海面，有些担心。

“去找黄瘸子。他对这些事情了解的多，师傅以前还教过阵法什么的，说不定他可以解掉笼罩在星球上的电磁。”二爷目光冷然，看着海底，凶光涌动。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是鲸鱼还是章鱼，敢动我的孙子，我就会剁了你！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杨言慢慢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不再是一片黑暗。低头看了看，杨言苦笑一声。

他已经没有了身躯，只剩下了混沌的一团光芒，又很暗淡。光团上没有鼻子眼睛耳朵，也没有手脚大腿胳膊。

但如此清晰的眼睛感觉是从何而来？杨言只能将其归类于灵魂感知一类。

这是一片星空。

不大的星空。

说它不大，是因为这星空虽然有些明亮，但却只是照亮了很少的一点地方。

眼前是一团巨大的球体，散发着青色光芒。像是一颗星球，在它的周围，还有无数的小星球环绕，不知是恒星还是行星亦或是卫星。

除此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再远的地方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像是一只巨兽腥臭的嘴巴，它隐匿在宇宙中，张开嘴巴，用那一团美丽的光芒吸引着迷途的猎物。

“这是哪？”

杨言发不出声音。

他动了动身体，觉得有些怪异，很不舒服。不过这不舒服很快便被杨言驱散，他先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保存着记忆和自己的感情之后，松了口气。

若是真的变成没有情感的样子，恐怕杨言这个人便从这世界上死去了。

连机器人都做不到无情，更何况真正的人？

真正可以被称之为人的机器人，他们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有自己的喜好，有时候会撒谎，有时候会幽默。

这才是机器人。

别把那些按照程序走的机器称之为人。

“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杨言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他无声的问。

“我是……虚无。”

“虚无？”杨言重复一遍，语气带着疑问。

“是的。我是不存在的。你只能在这里听到我的声音，当我说完之后，就会消失。所以，我叫做虚无。”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为什么我会来到这儿？”杨言出不了声，但是却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我是上一任的道选者。这里是规则海，你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盘古送你来。”

那声音老老实实的回答。随后，又快速开口，说：“你什么都不需要问。因为接下来我会告诉你。”

杨言把话咽回肚子里。

“你不是唯一的道选者。在你之前，还有十位前辈。你是第十一个。很遗憾，你的前辈都已经死光了。”

杨言：“……”

废话，不死光怎么能轮到我？

“但是，他们虽死犹荣。”

杨言：“……”

荣你妹啊！都死翘翘了！还荣？

“如果你的心理活动还那么多，我不介意把你先杀了再和你讲接下来的事情。”

杨言：“好好我闭嘴。我投降，双手抱头！”

“身为道选者，命运就不受到掌控，任谁也无法掌控。哪怕那个人是天道，亦或者是别的合道者。因为你本身就是天地的一朵奇葩，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怪。毕竟是由残存的天道碎片和众生意志凝聚而成，虽然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但是自己的意志还是会受到那些意志的影响。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来。”

“在你之前的十位前辈都失败了。他们有的已经是圣人，有的甚至接近合道，也有的还没开始修炼，还有的碌碌无为。不管他们做到什么程度，都没什么区别，因为失败了。失败者全身都会化作规则，积累在这，就是规则海。”

“这就是规则海？不是一年之后来么？怎么现在就来了？”杨言惊呼。

“很遗憾的告诉你，盘古已经被封印了。现在想要指望他你完全指望不上。但是庆幸的是，你还有我。”

“滚，基佬！”

“……看来你不需要了。”

“别别别！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

“哼！想要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吸收了这规则海的所有规则。在你之前，十个人中，只有三个人做到这一点，其他人都死在这里。”

“有啥经验告诉我么？”

“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不会死。”

杨言于是一下子信心百倍。

“因为就算你失败了，也会像我一样，变成被囚禁在此的灵魂。等待着下一个道选者到来。据说一位前辈足足等了十万八千多年。”

杨言：“……”

我一下子又绝望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