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公公微微一笑，他对面的这双眸子，清澈如水，波澜不惊。

于是他点了点头，心中略一盘算，便说道：“孩子，独隐仙逝之前，也曾托书一封于我，叫我切莫向你说出你的身世之谜，这老家伙既然提前归西，我又不忍心看着孩子你这般煎熬……唉……世间因果早已定，何必惹人彷徨？”

顾北一听到此，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但他的脸上依然冷俊。

他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前辈，顾北洗耳恭听。”

“十多年……先帝平复狄戎国，全凭你师傅一纸妙计，你可知，这纸妙计，先帝是如何求来的么？”齐公公问道。

顾北微微皱眉，他急于听到有关自己身世的故事，不想齐公公这般问来问去，便回道：“还请前辈明示……”

齐公公笑了笑，接着说道：“世人都道先帝不顾九五至尊，跪拜山人，却不知，这书妙计，他是用一个男婴换来的。”

顾北心里一嘀咕：难道倪雄说的竟是真的？

“这名男婴，就是你……”齐公公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

顾北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他说道：“齐大人……这个我自然知道，我的母亲是宜妃娘娘，父亲是倪雄倪大人之子，我与当朝太子段岭，是亲亲的表兄弟，而二皇子段棠，却是京城一个不知名的民女所生。所以，我不必再浪迹江湖，我该是关刀局的帮主，西凉国的乘龙快婿，长缨帮的赤色流苏长老，我……顾北，独隐山人弟子，是当今世上，手握数万江湖弟子，对北国皇上——北襄王威胁最大的人，没有之一……”

顾北不理会齐公公惊异的眼神，接着说道：“江湖中人，托辞什么独隐锦囊，称霸天下之传言，却是北襄王一手安排的，他一心置我于死地，却又碍于倪皇后与倪尚书的面子，不得不依靠西河帮。谁知西河帮屡屡杀我不成，又设一计，将我引到这‘涅盘山’。齐大人，我若没有猜错的话，此山乃北国皇族最后一道屏障，假若西凉、北蒙两国联合，攻破京城，整个皇族只须从容后撤至此，便能保数月平安。届时，东、南两路援军一到，形成里应外合之势，重创敌军。”

齐公公听得目瞪口呆，他展开手，没有作声，示意顾北接着说下去。

“二皇子段棠，眼下为皇上所重用，巡视东南，平定南平王段义，现又出现在西凉边境，并非说明皇上想立他为储，而恰恰说明，皇上知道段棠非嫡非庶，段棠却蒙在鼓里，一心想坐拥段氏天下，殊不知，兔死狗烹，陈元帅的命运，他段棠依然逃避不了。北蒙俯首称臣，西凉国一心求和，放眼北国，也只有段棠一人，有搅动边界浑水，促西凉北蒙联手，挥师南下的本事。想必，离这一日已经不远了，否则齐大人怎会前来‘涅盘山’......也只有齐大人您提前探好路，皇上心里才无任何顾虑。退路一铺就，雄霸天下的这张大网，才算真正撒开了。”

顾北略一停顿，又说道：“而在这张大网里，却赫然露出了一把尖刀，这把尖刀，足以刺破大网，令北襄王一统天下的大业功亏一篑，这把尖刀就是我。我糊里糊涂成了西凉国的驸马爷，又稳坐长缨帮长老交椅。关刀局上万门徒听我一声号令，便能举旗操戈。故，我顾北不死，北襄王便不会轻举妄动......”

顾北说完，静静地望着齐公公。

既然齐公公是与师父齐名的“朝堂圣人”，顾北知道，只有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这位朝堂圣人才会有可能松嘴，说出自己迫切渴望的事来。

顾北故意在一些细节上委屈事实，一顿胡言乱语，甚至借题发挥，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故意露出纰漏，齐公公这位朝堂圣人，必定会忍不住更正、反驳。

顾北这次的猜测，显然低估了齐公公。

齐公公听罢，并没有像顾北所预料的那样，批驳自己这番话中的漏洞，而是“哈哈哈”笑着，冲顾北伸出一根大拇指，赞许地说道：“顾公子.....想当年老夫与独隐醉卧兰舟，笑谈天下事。独隐那老家伙，一番高谈阔论，与公子今日之言，如出一辙啊。”

顾北笑而不语。

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推翻自己的想法。

“然而......孩子啊，你下山还未半年，要想识得天下事，恐怕为时尚早啊。”

顾北心中略一得意：齐公公终究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果然，齐公公将双手习惯性地抱于袖中，表情似乎带有先生教导弟子的得意与沉稳，缓缓说道：“你......连一半都没有说对，老夫还真是纳闷，独隐是如何教你的？唉......这朝野之事，岂能妄自揣摩啊，先说你生身父母，我不知你怎会与倪雄那老不死的扯上干系，老夫实话告诉你，你与倪雄，八竿子都打不着！”

顾北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虽无数次告诉自己，就算自己的父母身世卑贱，只要为人正派，他也能接受。但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倪雄口中那般，乱七八糟，混乱不堪。

顾北此时真想冲过去，捉住齐公公的肩膀，朝他大喊：“告诉我，我的父母究竟是何人，不要再啰嗦啦，再啰嗦我就掐死你！”

然而顾北还是忍住了，他努力摆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又得露出少许的好奇，这样，齐公公才不至于迂腐老旧，犹如母鸡下蛋，好久才冒出一颗来。

齐公公显然很满意顾北此时的表情，这让他想起北国的文武百官，龟缩在“虎豹文房”内，窥视皇上的模样，既希望皇上能关注到自己，又担心过于关注。

齐公公望着顾北，清清嗓子说道：“宜妃娘娘当年确实是带着身孕入宫的，此事在当时只有三人知晓，先帝、我还有独隐。倪皇后本来对宜妃的入宫，及其不满，她当时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宜妃身上，所以她，是第四个知道宜妃身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