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襄王“哈哈”大笑，他竟然没有想到顾北会这样对自己，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顾北，能这样和他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了。

北襄王笑道：“那要是朕猜到了呢？”

顾北狡黠地说道：“皇上要是猜到，顾北也就能猜到，万一顾北猜错，皇上可要免我死罪啊！”

北襄王的胃口终于被顾北给吊了起来，当下大手一挥，说道：“朕就依你！你猜猜看，朕要你在此陪着我，是在等什么？”

顾北将手中剩下的苹果丢进嘴巴，嚼了几口咽下去，方说道：“皇上在等一个人的死讯。”

北襄王料到顾北会这样说，他拈了拈胡须，倾身问道：“谁的？”

“皇后娘娘！”

“放肆！”北襄王龙颜大怒。

“皇上，刚才咱们可是说好的......”顾北赶紧将剩下的一瓣苹果递到北襄王面前。

北襄王黑着脸接过苹果，塞嘴里一顿猛嚼，似乎要将顾北冒犯自己的行为统统嚼碎。

顾北趁热打铁，张口说道：“皇上，难道我猜对了？”

“接着说下去。”

“太子一定会来问责皇上，只有我，才能劝得了太子。只有稳住太子，二皇子那边不管他怎么折腾，咱北国的皇城就不会乱，皇城不乱，百姓就不会乱。”

北襄王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朕为何要等皇后的死讯吗？这些年来，朕等于将她置于冷宫，她的死活，朕从来......从来没有往心上放过。”

顾北垂首不言。

北襄王说道：“宜妃之死，朕也和天下人一条心，认定就是皇后干的，你知道吗，朕最爱的女人，竟然在朕登基的同一天，被人侮辱、斩杀，朕是天子啊，天子啊，却还是无能为力......还有那个欧阳岳，身为禁军统帅，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你说，朕留他何用？还不是他与颐阳宫暧昧不清？”

“皇上怎么就认定是皇后杀了我的母亲呢？”顾北轻声问道。

“普天之下，除了她有理由，谁还会杀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这些年，朕对棠儿的确偏爱，赐他‘九锡礼’，封他‘平南王’，可是，朕还是错了啊，为虎作伥的结果，换来的便是眼下的乱局。顾北，你可知棠儿，他现如今在做什么吗？他......他竟然将朕的一番苦心，抛诸脑后，集结了十万兵马，在东边虎视眈眈......他这是想要朕的性命啊！”

顾北凝视着北襄王苍老的面容，突然心里无比的悲伤。

眼前这位老人，他做错了什么？他因为一个“爱”字，冷落皇后十几年，将北国逐渐打造成了一个兵强民富的盛世大国；他因为一个“爱”字，冷落太子十几年，将二皇子捧到自己的头顶上，希望他得到一切应得的东西。

可是他忽略了，忽略了皇后也需要爱，太子也需要爱，忽略了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二皇子他做了“平南王”，他还想要皇位，他坐了皇位，他还想吞并西凉、北蒙......

顾北望着北襄王，缓缓说道：“皇上，那您猜猜，我师父他从包袱里掏出了什么？”

北襄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朕早就猜到了，一定是你将土块之类的放进了你师父的包袱。”

顾北摇摇头，说道：“师父掏出来的，是那个又大又圆的苹果！”

“苹果不是被你拿去偷吃了吗？”北襄王疑惑地问道。

“我怕师父伤心，只是拿出来闻了闻，又偷偷放回去了。”顾北说道，“那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师父要给我的，并非一个苹果，而是我一脸的惊喜与欢笑，还有我们一起嚼苹果时，砸吧嘴的甘甜声。皇上没有给过皇后与太子这样的甘甜，但太子一直在等，可是，皇后却等不住了。二皇子那里，皇上是给了他苹果，可是，他想吃的，却是葡萄......”

北襄王突然大喊：“摆驾颐阳宫！”

顾北连忙起身，跪在北襄王面前。

“你也随朕一同前去！”

............

“皇上驾到......”

颐阳宫上下人等，没有接到任何禀报，皇上已经到了宫门。倪皇后挣扎着要从卧榻上爬起来梳洗，可是来不及了，因为北襄王迈着蹒跚的脚步，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

北襄王段泓，老泪纵横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也带给他无数欢笑与快乐的女人，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抱住倪皇后痛哭起来。

“皇上......”倪皇后有气无力地说道，“皇上保重龙体啊，臣妾不值得皇上动情......”

段泓颤抖着双唇，泪流不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

“岭儿，你也过来，朕抱一抱，朕亏欠了你们母子啊，朕......”北襄王泣不成声。

段岭怯生生地上前，北襄王一把将他拦在怀里，哭着说道：“岭儿......你们原谅朕......原谅朕......朕错了......”

段岭的记忆中，父皇最少有十年没有拥抱过自己了，他抱着倪皇后与北襄王，这久违的怀抱，虽然迟到了，但总算没有缺席。

倪皇后紧紧拥抱着北襄王和太子，她终于知足了。

“皇上......臣妾终于等来了皇上，臣妾也终于放心了，岭儿他......臣妾就交给皇上了......”倪皇后拉起段岭的手，放到北襄王的手心，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倪皇后的眼睛，也终于轻轻的合上了，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自己心爱的儿子，交给了一个自己最放心的人手里，她这荒唐而短暂的一生，也算划伤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母后......”太子哭喊着，可是，他的母亲，再也不会笑着爬起来，抚摸他的脸颊了。

“父皇......父皇......父皇......”

段岭无论怎么哭喊，这世间两个最亲的亲人，竟在同一时间，离自己而去了。

北襄王驾崩！

他无怨无悔地追随倪皇后而去，他将在九泉之下，弥补这些年所有的亏欠和爱，他辉煌的一生，将被北国子民世代铭记、颂扬！

举国哀悼三日，北冥王段岭即位！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启。

顾北，庄严地接过戚楚先手里的相印，昭告天下：

北国，只见炊烟，不见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