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婆那个模样，像是打算和他聊聊旧事，从小辈身回忆一下当年。他可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份心情与一个不熟、甚至天然带着反感的老人亲切的回想当年。

能维持住现在这份面子情，已经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了。

宁禀看着被自己抢了话，直入正题揭开方家疮伤，气得一噎的方婆婆，面不改色，继续道：“按理说，表妹的亲事自然是由方家做主的，我们不好插手。但我姑母早逝，留下了君儿这一个姑娘，祖父与爹爹很是心疼，便是会被人说道指点，也免不了要管一管了。”

这话说得很是强硬，也不顾方婆婆和方秀才的脸色，宁禀脾气好归脾气好，那是对着他在乎关心的人，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人。

方秀才勃然大怒：“你算是个……”

“闭嘴。”方婆婆呵斥。

方从筠好笑的看着这母子二人，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呢，竟然以为方婆婆待她好，是良心亏欠，对她还有祖孙感情，她当时着实感动了一把。之后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方婆婆的立场也越来越明显。

她也是亏欠，不过是为了她儿子孙子做的事擦屁股罢了。

“方君”从小到大，她一直默默的待她好，不是心疼这个孙女吃过的苦，只是怕儿媳妇出事一次，闹得儿子功名差点没了，自己家成了一通笑话，成为了街坊邻居好一段时间内的笑料。

若是儿媳妇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再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宁家那两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会闹出什么事来。

活着总死了好，只要人活着，哪怕苛刻了些，也顶多当他们方家重男轻女罢了。

这普通人家里，又有几家没重男轻女，不是这样的呢？

方婆婆的一点关心，倒成为了孤苦无依的小方君唯一的善意。

后来带方君去明州，想让她被方从云看，日后别再回那个方家，固然也有对她好的原因在内，但也不排除她已经大了，若再留在家，待不了几年得出嫁了，到时嫁妆又是一笔银子。

当时，还没出事的方家，领着族里每月补贴的几十两银子，手还有族内分的几间铺子，又是近百两的租金到手，方秀才还是令人敬畏的教先生，日子过得火红悠哉，才不屑做出后来为了银子，将方从筠随意许配出去的事。

若是女婿那边名声差了，方婆婆、方秀才他们说不定还会嫌弃人家玷污了他们家的门楣。

如果方君跟在了方从云身边，那时的方君懦弱胆怯，纵使方家人对她再不好也不敢反抗，还有方婆婆这么个让她惦记不舍的祖母，日后方君若是混得好了，说不准他们又会让她替他们做什么事，谋取更大的好处。

现在方从筠想开了，回头看去，感慨万千。

一时人看一时景。

也不知道再过许久，她再回头看此时的风景，倒是又是什么景呢！

……

方婆婆呵斥了方秀才，转头对笑得漫不经心的方从筠和宁禀正色道：“既然知道不该管，却依旧插手来管，这算不算是知错仍犯呢？宁家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做，说出去怕是不好听。”

宁禀才不会被她这番没有什么实质威胁的话吓住：“晚辈觉得，若是被人知道了，饱受指责的不会是宁家，怕是方家。”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安置在外面堂厅，由周氏招待着的李夫人和李公子一眼。

方婆婆脸色微微一变，扫了方从筠一眼，心明了。本来那话她只是诈一诈他们，看看宁家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事，如今看来，怕是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全都交代了。

“不知道亲家公这边是打算怎么管呢？”

姜还是老的辣，皮也是老树的厚。两家人闹成什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方婆婆平时没少把宁老太爷骂成老不死的，此时心平气和的称呼着“亲家公”，也难为她没有面红耳臊。

方婆婆又道：“其实说起来，当初这门亲事也并不差。李家乃是我们县城的望族，是读人家，祖还曾出过进士，家也有良田千百亩，李公子更是李夫人的独子，还对君丫头一片痴心，诚心求娶。君丫头能与李公子定下亲事，可是她的福气。”

方婆婆岂会甘愿受制于人，将当初李家的情况说了出来，表示自己的一片慈爱的祖母之心。

除了李公子的外形不佳，还有一个李夫人这样的婆婆，家世、名望等等，都不差了。女儿爱俏，但男子的外形却又不是最重要的，平心而论，这样的亲事对方家这种家世的人来说，的确算很好的了。

若不是宁禀再对方家当初如何对方从筠做的事了然于胸，此刻说不准还真会被方婆婆的一番话说动。

不敢方婆婆口说得再好听，宁禀坚信，一个会那般对待家晚辈的人，肯定不会真良心大发，这其肯定有猫腻。

方从筠清了清嗓子，见宁禀看她，点头承认：“祖母说的一字不差，事情确实是这样。而且李家对我们的诚意十足，不止如此。”

不等宁禀惊讶，便听见她语含笑意，笑带刺的说道：“得多谢李公子对我的一片心意，求得李夫人松口，借了五千两银子给我们家，不然父亲的赌债若是还不，将收高利贷的那群人惹急了，我们……”

话戛然而止。

宁禀两眼冒着怒火。

方家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啊！

原以为宠妾灭妻，虐待嫡女，试图卖女换银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没想到……宁禀气得浑身发抖，看着满腹诗的方秀才，真是斯败类！

竟然赌！竟然借高利贷！

那群人是怎样的一群人，宁家自认如今在明州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但也不敢轻易去和高利贷沾染关系。那可是一帮如跗骨之蛆的吸血虫啊，一旦被他们沾染，便怎么甩也摆脱不掉，不弄得你倾家荡产，家徒四壁，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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