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顾洛珅一行人来到一处附楼，这栋附楼并不大，只有三层，名叫“静月楼”，离顾宅主楼有五分钟的路程，中间隔着喷泉和园林，环境清幽。

他上了二楼，将安若尘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期间，阿瑞和张毅几次开口，想让顾洛珅将安若尘交给他们，让他休息一下，然后顾洛珅几乎没有让他们靠近一分。

一直到顾洛珅将安若尘放在床上安顿好之后，矜贵清冷的嗓音才沉沉道：“张毅，让信得过的兄弟守在这里，其他人，无论是谁，天亮前都不能靠近这里。”然后视线又扫向阿瑞，“她的饮食起居，由你负责，顾宅如果有人为难你，随时报告给我。”

阿瑞和张毅认真点头，顾洛珅深深地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安若尘，单手抄进裤袋，转身离开了房间，离开了静月楼。

在顾天胤的书房里。

顾洛珅将那封迟到了五十多年的绝笔信放到了顾天胤面前，看着顾天胤素来冷硬的五官控制不住地发生变化，适时地开腔道：“爷爷，您应该一直都很想知道，当年奶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自杀，这是奶奶的绝笔信，看过之后您应该就明白了。”

顾天胤眸色猩红，看着他，冷冷道：“你看过了？”

“孙儿不敢。”顾洛珅回道，“是深得您信任的莫妈妈，告诉过一些事给我。”

莫妈妈……那个被莫汐虞认作干妹妹的贴身女佣？顾天胤冷嗤了一声，连莫妈妈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不过是因为莫汐虞，多给了她一些优待。

顾洛珅道：“爷爷，您曾经说过，只要找到这封遗书，就能答应这个人一个请求。”

顾天胤捏紧了那封信，却久久没有打开，听到顾洛珅这么说，便冷冷盯着他，道：“你就不怕我看完之后，震怒之下直接要了那个女人的命？”

“您不会。”顾洛珅嗓音沉静，“于公，虞香阁的种种乱象，包括莫妈妈的非法勾当，若不是安若尘，您不会察觉到；于私，我想奶奶的这封信，能让爷爷您回忆起深爱一个人的感觉，也就能体谅孙儿。”

“怎么，终于承认你爱的是那个女人了？”顾天胤敏锐地抓到了一个关键点。

顾洛珅不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说爱或者不爱，语气认真道：“我放不下她。”

“哼，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别妄想了。”顾天胤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

顾洛珅握紧了手心，隐忍着情绪，俊美的五官愈显成熟和冷硬，道：“能不能在一起，不需要爷爷担心，我只是想用这封信来换爷爷一个承诺，不要再为难安若尘，其余的，我自己会处理。”

“你自己处理？怎么处理？”顾天胤拍了桌子，声音冷道极致，“晴儿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孩子，又已经订了婚，你还想抛弃人家？”

“爷爷，许仲伟豺狼野心，多年来就一直觊觎顾氏集团的控制权，而您一直宠爱的晴儿，善良高贵的外表下藏着狠毒的心肠，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这样的许氏父女，您还执意要联姻吗？”

顾天胤怒道：“放肆！谁允许你这样恶意揣测你许叔叔和未婚妻的？！”

“爷爷，您要如何才愿意相信许仲伟的反叛之心？”顾洛珅声音也冷下来，道，“您认他作义子，一心一意栽培他，将顾氏集团的重要项目都交给了他，以为这样就能换来他的赤诚相待吗？连我爸都已经……”

“别提那个逆子！”顾天胤猛地拍了桌子，冷喝道。

书房里的氛围一度凝滞，守在外面的老秘书面色凝重，而楼道尽头的佣人虽然听不到书房里的声音，却能明显感受到那边传来的低气压，一个两个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顾洛珅薄唇紧抿，握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深邃而倔强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天胤，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半年前，顾洛珅在这里第一次向顾天胤提出要解除婚约另娶她人的时候。

许久，顾天胤涨红的脸色缓和了些，冷硬的声音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许叔叔狼子野心，有怎么狼子野心了？”

顾洛珅沉声道：“自从他当上代理执行总裁的近十年来，以公谋私、操纵股市、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一步步将顾氏集团的关键职权掌握在手中，许氏一党早已经在顾氏集团内肆虐。”

顾天胤听着，脸色却变得幽深莫测，良久，却抬头，语气幽幽道：“你到顾氏集团不到半年，就调查了这么多东西？”那语气，显然依旧是不信任的。

顾洛珅深知，顾天胤因为当年被许老爷子舍命救过的缘故，多年来对许家关爱有加，对许仲伟也是极度信任，若不是想着顾氏集团终究得姓顾，恐怕早已经将顾氏集团交给了许仲伟。所以他现在的指控，顾天胤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而顾耀华说过，那些证据材料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许仲伟阴险狡诈，又深得顾天胤的信任，如果不能一击制胜，则再要打败他，几乎不可能。

顾洛珅沉吟片刻，恢复了冷静，道：“爷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将真相袒露给您，让您看清许仲伟的真面目，在此期间，不要为难安若尘，也不要干预我的感情生活。”

顾天胤微眯着眼眸看着他，不到半年的时间，顾洛珅已经有了明显的成长，变得更加成熟矜贵，更加稳重内敛。

但是离他顾天胤的目标，还差了那么一些。

顾天胤锐利的眼眸微微一闪，在算计着什么，又很快抿去，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既然顾家和许家的联姻尚未解除，你就不能苛待晴儿，辱没了我们顾家的门风。”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若不是看在莫汐虞的这封绝笔信的份上，他断然不会跟顾洛珅说这么多。

突然间，顾天胤变得通情达理，看起来是被顾洛珅的坚持和执着说动了，但更深层次，似乎还藏着什么。顾洛珅眉心微微一动，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里闪过，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抓住，很快，注意力便放在顾天胤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件事上，隐隐地舒了一口气。

顾天胤靠向了椅背，嗓音里透露出几分疲惫，道：“没什么事就出去吧，记住你说的话。”

顾洛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了顾天胤一人，他干枯发皱的手捏着那封陈旧的心，手指微微发抖，不知道为何，不敢去打开。在犹豫的这小段时间里，莫汐虞的音容笑貌反反复复在他眼前晃荡。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他或许误会了她，但是每当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出来，就被他快速泯灭，说到底，他在她跃楼而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相信什么爱情、不再相信什么真心，转而用对权势的野心和执念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商业上越成功，灵魂上却越孤独。

这一切，都怪这个叫莫汐虞的女人，是她泯灭了他的真心和热情。

顾天胤想了很多，过了许久，才终于打开了那封信，熟悉的笔迹跳入眼中，一字一句地看完，他的指关节控制不住地泛白，抖得厉害……

顾洛珅刚走下二楼，就听到楼上顾天胤的书房发出剧烈的响声，像是很多东西被摔落在地一般。他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继续往前走，并不意外顾天胤的反应。

奶奶深爱着他，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只有这样，顾天胤才能对感情多一分肯定，能不那么铁石心肠、冷硬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