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洺羽看着连熙手中递来的隐神草，有些将信将疑，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入手的触感有些微微的凉，那草枝在她手中躺了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缕尘烟。

“这隐神草专生于北海，只认北海蛟龙一族，若是生人所碰，必定化作尘烟。”

洺羽闻声，再看向连熙，四目相对，便已经察觉出他周身的丝丝灵气，幽深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她，如深邃的夜空中，卷起一沦深深的漩涡，让她直坠其中。

后退一步，洺羽警觉道：“北海与冥海天各一方素无瓜葛，你来黄沙堡做什么？”

连熙目光垂下，有些歉意道，“原是听闻黄沙堡隐有大妖，曾酒后与人吹嘘过，定能拿下那大妖。”

“怎么。”洺羽冷哼一声，“莫非你也如同那仙界一样，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视降妖除魔为已任，来杀了我么？”

“不。”连熙摇头否认了这一说法，看着洺羽，笑容带了几分淡淡的宠溺，“我曾吹嘘过“拿下”你，又从未说过杀了你。洺儿，我喜欢你，我带你回北海好不好？”

本是警惕十足的对峙，突然的表白却让洺羽有些愣了神儿，即刻反驳道：“不好！”

“那我们不回北海了，六道五界之中，离开黄沙堡，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洺羽心想这连熙是犯了哪门子魔怔，刚要开口拒绝，却见身后的孟宁跳出来，生怕洺羽撇下他离去，也不再管顾什么师徒之情，焦急的骂道：“你……你这『奸』夫！她……她哪里都不许去，她就在黄沙堡！”

“老娘凭什么要在黄沙堡？”与孟宁对立惯了，洺羽张口就道：“老娘哪天乐意了，就要跟『奸』夫远走高飞！”

“你！”孟宁见阻止无效，看了看连熙，壮起胆子改变了策略，离间道：“师傅，你我师……师徒一场，总有些情分在里面，这女妖精彪悍无礼，杀……杀人无数，她……她会吃了你的，你不能带她走。”

洺羽鄙视，竟不知孟宁这鬼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两面三刀，还扯什么师徒情分，这一年里下来，气走的师傅，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一旁的连熙听了却笑笑道：“我『性』子柔弱，这么一说，却是正好与洺儿有了极好的互补，若洺儿不嫌弃龙鳞生硬，怎么吃我也是愿意的。”

“厚颜无耻。”洺羽撇了连熙一眼，转身就往黄沙堡的方向回去。

孟宁一看洺羽要回，高兴的赶紧小跑着跟上道：“你这妖精等等我，你方才那几次，掐的我太疼了，等我回去了，一定想办法除了你这妖精！”

“再啰嗦老娘吃了你！”

“你这妖精又威胁我！哼！等黄沙堡的人们发现你真的是妖精，把你抓起来的时候，你还得求我放过你呢！”

“你这小子！”伴随着孟宁一声惨叫，洺羽又狠狠的掐了一把道：“你打小就四处同别人说我是妖精，大家早不稀罕了。”

“你……等你人老珠黄牙齿掉光，我就把你赶出黄沙堡！”

“呵呵。”洺羽不屑的道：“那你可等着吧！”

两人渐行渐远，起伏的沙坡慢慢遮住了月光下拉长的身影，只剩下一句又一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斗嘴声。

连熙抬头看看月光，叹息一声，正准备离开，周身却蓦的凭空闪现了一圈火光，阻在面前。

连熙无视，直接向前一步，那火光却紧跟着，阻着他的脚步。

徒手在空中一抓，连熙伸手抓出来一个发『色』赤红的少年，正呲牙咧嘴的扣着连熙的手道：“松手松手，疼，疼！”

连熙松了手，看着面前的赤发少年，问道：“赤炎，我不是让先你走了么？”

赤炎用手捋了捋被抓『乱』的头发道：“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你果然被妖精『迷』了心。”

“你不懂。”连熙沉声低语一句。

“我不懂什么？你不说她就是冥海的寒洺鸟，畏惧火焰么？不如等我放把火烧了她了事。”说着，赤炎的头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仿佛只要连熙一点头，他便飞快的冲上去，将洺羽烧个一干二净。

“不行！”连熙抬手之间，将一株嫩黄的小草立在赤炎头上，方才赤炎那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个一塌糊涂，几缕沾湿的红发贴在脸上，一滴滴的往下落水。

赤炎撇撇嘴，有些不服气，却仍旧好声好气的道：“好连熙，好鲤鱼，快把你的水荇草拿开。”

“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连熙收了水荇草，郑重的告诫赤炎道：“她就算妖力受损，寒冰之力灭了你这火灵也不在话下，你还是走吧！”

赤炎听出关切之意，忙问道：“丛止说，当年永州仙妖一场大战死伤无数，祸害的人间民不聊生，此次漏网的妖兽出现，要智取，不能大动干戈伤及无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想着洺羽清冷倔强心软嘴毒的样子，连熙目光柔柔的道：“我要带她远走高飞。”

“不行！”

赤炎即刻否定了连熙的这个说法，却被连熙默默的无视了。赤炎不死心，缠着连熙又道：“莫非你也中了情字的毒？你难道忘了桃祖的前车之鉴。”

忆起故友，连熙沉默一瞬，仍旧肯定道，“那我也要带她走。”

“你们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一个桃祖放弃了千年修为去喜欢个凡人，一个鲤鱼竟喜欢个妖兽！”赤炎说着，一咬牙，似下了很大的决定道：“连熙，你要是实在想找个人喜欢，不行你就喜欢我啊！我也可以！可千万莫要喜欢个妖兽！”

刚欲走开的连熙脚下的步子一踉跄，又折了回来，盯着赤炎道：“首先，我只是被叔父化作了一条鲤鱼，我本体是条龙你懂吗？”

赤炎点点头，道：“知道，只不过随着桃祖和狐狸唤的顺口了。”

连熙又接着道：“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是条雄蛟龙，是男子，而你火灵赤炎，也是个男子，你懂吗？”

赤炎一脸『迷』茫点点头，又摇摇头。

连熙无可奈何道：“以后出去莫要说你随着我长大，你竟还不如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说罢，连熙想想孟宁那口口声声“捉『奸』”的模样，又想想洺羽那直白的说话方式，忽然觉得在“男和女”这方面教育的含蓄了，未必见得是一件好事。

放弃了教育赤炎这点，连熙觉得自己这唯一一个未曾收钱行拜师礼的的徒弟，教导的最为失败，干脆朝赤炎挥挥手道：“你走吧！这件事情我处理就好。”

看着连熙一门心思在女妖身上，赤炎愈发焦急了，朝着连熙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连熙，她杀人无数血债累累，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赤炎这句话如魔咒一般，一遍遍的在连熙耳际响起，如一把重锤，敲打着他的心。

确实，她杀人无数，手上沾满血腥，可又有谁看到她的善良，她想保护她在乎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保护她。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把地上洒出亮堂堂的一片，洺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竟还有些不舍连熙那骗子的怀抱，虽说她未曾与北海有什么过节，但想着他这样与人打了个赌，就贸然然来招惹她，到底有些不可原谅，最起码，洺羽决定将他扫地出门，逐出黄沙堡。

屋里仅有的蜡烛也熄灭了，洺羽坐起身来，竟觉得森森的冷风吹的她有些发抖，就像幼小的时候父母去了，留了她一个人在阴冷黑暗的冥海，独自求生存的孤冷。

洺羽想着，像她这样的妖类，本就属『性』寒凉与冰雪为伍，可她偏愿意追寻一抹不被伤害的温度，做着那痴人的春秋大梦。

世人不理解飞蛾为什么扑火，扑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最后也不过灯下一声细微的轻响，化为一缕虚无的尘烟，可洺羽却觉得，她有时就像极了那扑火的飞蛾，寻找温度，贪恋着却又无比害怕着。

当然，洺羽从未设想过那“灯火”会是连熙，若是那样，洺羽自觉点应该先淬一口口水，灭了那“灯火”再说。

房间里静悄悄的，洺羽静静的坐了片刻，刚刚重新躺下，门却忽的开了。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的进来，把动作放的极轻，到了床边刚欲掀开被子躺下，却被忽然伸出的手扼住了咽喉。

“洺……洺儿，是我。”连熙赶忙自报家门。

“你回来做什么？”

“来……来陪你。”

洺羽松了手，重新躺下，冷冷的道，“不需要，你走吧。”

“我不走。”连熙向前一步上了床去，顺势伸手将洺羽揽在了怀里，见她试图挣扎，便揽的更紧了，低头在她柔柔的发间嗅了几下，闷闷的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这里的人，等再过上三四年，孟宁长大后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在离开，好不好？”

“不好！”洺羽干脆的拒绝，心里却清楚她不可能在这里待的长久，之所以一直未曾离开，也确实如连熙所说，放心不下这里的人们。

曾经她来去自由了无牵挂，之所以留在这黄沙堡，孟贤安的救命之恩是其一，相处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像整日斗嘴的孟宁，像格外疼她的马婶儿，像瑶娘，甚至更多的人，让她常常能有那么一瞬心思，想永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