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家中，窗户边，姜年目光淡漠，一手捂住丹田处，沉默不语。

在他人看不到的体内，那枚神秘碎片正在绽放着柔和的光芒，充斥了姜年的整个身体。

尤其是姜年的大脑处，被神秘碎片的光芒映照得最多，这使得姜年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这让他的双眼宛若传说中的火眼金睛，拥有可以看破虚妄的能力。

当然，即便没有神秘碎片的光芒笼罩，姜年也能保持着意识的清明，不被虚妄蒙蔽。

因为姜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之中！

姜年以一个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这里很好，的确很好，爸妈，艺澄，钉子，还有你……江爷爷，你们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在我的身边，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失去。我不是修士，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以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若我愿意，我可忘却那个梦，忘却曾经，让自己沉浸在这里……”

“但是啊，曾经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已经与我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我能忘记吗？我忘不掉，哪怕现在在我的面前，就摆着一个可以让我忘却曾经的机会，可是……我终究磨灭不掉那段曾经。”

姜年回头，开始在屋子内慢步行走。

一步，一步，姜年的眼中有复杂之色流露，这每一步走下去，都能让姜年儿时的记忆犹如洪水般不断涌出。

与江爷爷的点点滴滴，与家人的点点滴滴，就连与其他的亲朋好友的过去，也都在这一刻流露。

怀揣着不知是何滋味的心情，姜年来到了江老家中，那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看到熟悉的布置，姜年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他捂住丹田处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

他眼中，有犹豫与挣扎的情绪波动出现。

“美好，美好的世界……”

姜年轻轻地坐在了床上，用另一只手在柔软的床褥上抚摸，不知不觉间，姜年的眼眶有些泛红了起来。

下一刻，他站起身，向着江老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又是熟悉的环境，姜年沉默着来到书桌前，坐下，将一只手放在桌上。

黑暗中，姜年闭上了眼睛，唯有借着房间外的光芒，才能隐隐看到姜年的背影，略显萧瑟。

半晌，姜年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面前的柜子。

第一个柜子，里面有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当看到这个文件袋的时候，姜年身躯的颤抖更明显了，他脑海中的某段并不美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记得之前，他就是因为打开了这第一个柜子，然后从文件袋里的书信中，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及父母的噩耗。

记得那时，姜年的内心是崩溃的，那不久前在自己心中还是近乎完美的江爷爷形象，猛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高高在上，遥望不及的天人。

记得那时，姜年看完书信后，除却愤怒和对父母处境的焦虑之外，姜年的心神还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个变化，直接导致了后来姜年的人格分裂！

因此，当重新看到第一个柜子里的文件袋时，姜年的内心彻底不平静了，他伸出去拿文件袋的手都是僵硬的。

如果里面的书信与之前的一样，记载的是我的命运和天命之争的话，我该怎么办？

如果里面记载的东西与天命之争毫无关联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姜年的心里一下子跃出来这两种想法，这使得姜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文件袋。

终于，姜年鼓起了勇气，将文件袋打开，并且缓缓将里面的书信抽出来时，姜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激烈得让姜年一度错以为自己的心脏要直接从胸膛炸开，一瞬之间，一股莫大的恐惧感把姜年笼罩，不知不觉间，姜年呼吸变得非常急促，额头上、身背后，都冒出了大量的汗水。

姜年不敢看。

他现在非常矛盾。

他看着手中，那仅抽出了一点的书信，眼中的挣扎之色越来越浓郁，明明很容易就可以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但姜年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个力气把答案抽出来。

甚至于，他觉得自己手中这份文件变得极为沉重了起来，宛若化作了一座大山，几乎要把姜年压垮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姜年红着眼眶，轻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梦境吗？我只不过是不想那么快就承认下去罢了。无论是钉子、艺澄、爸妈，江爷爷，还是其他人，他们都没有死，都没有变，都还是我值得信任的人。在这里，什么悲剧都没有发生，我还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在这里，我的生命里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修士的存在，我会平凡却幸福地活下去，直到……我在这个世界老去死去的那一刻。”

姜年话语间用力拽紧了文件袋，把原本平整的文件袋给弄得出现了好几道皱褶，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若我真的在这个世界沉沦下去，那么我即便最后能够清醒，也无法再进一步了，我或许会直接失去感悟元图的资格，我将永远止步于元图境，将永远完成不了我心中的抱负与责任。我还知道，只需要我将这个世界斩尽，亲手屠了我的亲朋好友，亲手屠了这份虚妄，那么我便能够击破这个世界，回归到妖王遗址之中。”

“我不知道吗？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下不了手啊！”

这一句，姜年几乎是低吼着说出的，可以看到，他的脖颈处都迸发出了许多青筋，就像是一条条狰狞的小蛇。

此时此刻，姜年内心何其复杂，何其矛盾？

剪不断，理还乱。

心乱如麻，若一团杂乱无序的毛线团，找不到头，找不到尾，蜷缩在一块，把姜年的各种思绪都杂糅在了一起。

其实姜年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

当他从教室醒来时，姜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还以为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天命之争，他仍然是那个少年，仍然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但是，直到姜年心绪难以自抑，抱住了胡艺澄之后，姜年便察觉到了异样。

什么异样？

按道理来说，如果姜年真的只是在教室里做了一个梦，并非真的经历过梦境中的生活的话，那么无论那个梦境有多么真实，姜年都不可能因为这个梦境就影响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处事。

在之前，姜年从来没有真正拥抱过胡艺澄，而姜年又一直喜欢着胡艺澄，作为还是青少年的他，如若拥抱住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内心还是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出现的话，则绝对是不可能的。

即使那时姜年的心情很沉重。

然而事实却是，姜年在拥抱住胡艺澄的时候，内心非但没有泛起波澜，还无比的平静。

这并不是一个青少年应该有的反应。

这不是一个还没有经历过黑暗，内心还没有变得成熟的少年，应该有的反应！

再加上姜年清楚，如果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话，那么在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里，自己便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而一个正常的活泼开朗地少年，是绝不会因为一段不存在的梦境就让自己的心绪长久陷入沉重之中的。

可，姜年经醒来之后，内心都如同沉入了深渊之中，难有真正的喜悦产生。

从那一刻起，姜年便明悟了，面前的胡艺澄，面前的丁明、父母等，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而当这种想法出现之际，姜年的丹田处竟忽然涌出一股暖流，那神秘碎片瞬间绽放出光芒，充斥了姜年的体内！

有这神秘碎片的光芒指引，姜年更能发现这个世界是虚妄的真相！

所以，其实姜年早就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同时他还知道怎么样做可以摆脱这个虚妄的世界，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那么做。

事实上，有那么一个时刻，姜年差点就要动手了，他差点就要斩灭这个世界。

便是在江老说出那句“这里比姜年梦境中的那个世界更加美好”的话的时候。

这句话直接点出了两个世界的矛盾，直接戳中了姜年一直以来的犹豫，让姜年差点按耐不住动手的冲动。

所以那时在江老离开之后，姜年的眼神才会变得淡漠。

他几乎就要杀出去了！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当他一个人在江老家中走过，去到自己的房间，来到江老的房间时，姜年脑海中的回忆宛若江海般喷涌而出，顿时把姜年的杀心浇灭了。

于是，姜年放下了。

于是，他坐在了书桌前。

于是，他竟害怕起，当自己抽出文件袋里的书信后，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就在这时，姜年的脸上突然露出惨笑，他没有抽出书信，反而把已经抽出一点的那沓白纸重新放回了文件袋里，然后他喃喃道：“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而已，这个世界既然会存在，既然会那么美好，那么柜子里又怎么会出现有悖这个美好世界的东西呢？”

说着，姜年快速地打开了另外两个柜子。

动作干脆，毫不犹豫。

他记得，在这两个柜子里，应该放着黑色草人和天命花才对。

但既然这里是一个美好的世界，那么这两样物品断然不可能存在。

果不其然，姜年拉开柜子，里面只有一些江老的私人物品，诸如证件、存折这些平凡的东西，却无半个与修士有联系的物件。

看到这一幕，姜年直接把文件袋放回了第一个柜子里。

文件袋里有什么，已经不用特意去看了。

没有意外的话，里面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字，并非如当初那样……记载着姜年的真实身份和天命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