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本来就不爱喝酒，几口下肚后有些神志不清，再说，这姑娘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他笑道：“姑娘说自己是个打杂的，我一猜，便是了。”

苏运脸色一变，“这话什么意思？”

江公子看看她，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澄澈的眸子也满是醉意，“别无他意，姑娘别多想……”

别无他意？这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不就是说她丑，在这青楼里只能当个粗使丫头吗？

苏运本想骂他一顿，可是吃人家嘴软，再说这个脸长得本来就有些不好看。

她僵着脸笑道：“怎么会多想呢？”

那胖子看苏运也有些醉意，便轻轻抿了口茶，眼神忽然清晰起来。

“妙人姑娘可是南京人士？”

他直直盯着她，脸上通红的醉意也已经消失。

“嗯嗯，对。”

“那妙人姑娘可听说过汉王？”

苏运点点头，又抬头看他，这胖子打听汉王干吗？

汉王朱高煦是当朝二殿下，住在南京，深得皇帝喜爱，南京城那个老百姓不知道汉王呢？

“当然听说过，汉王风流倜傥，极其潇洒，别说我们青楼人士，就连闺中小姐恐怕也知道汉王的风闻逸事吧。”

那胖子神色无常，看不清什么表情。

“哦。这么说，南京城内的百姓都很拥戴汉王喽？”

苏运摇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太子尚未立，这种话，咱们还是不要谈论了吧。”

胖子笑笑，“瞧我，说话没个边……”

苏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冷汗一惊，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这人……难道是世子朱高炽？

她重新打量了一下，微微胖，文质彬彬，还有些爱女色。又是从北平来的，打听汉王朱高煦的消息……

月老爷爷提醒过，说她可能会遇见几位人间不凡之人，若是能够从中给一位牵上姻缘，那就可以直接跳过媒人，升到红娘四级。

苏运盯着朱高炽，像是盯着她的钱罐子。

“江兄，妙人饱了。”她打了个嗝，指了指肚子。

胖子笑笑，“小二，结账。”

那小二结账时看看柳妙人，“今天的泔水是我倒的，明天你要是还想吃馒头，就过来。”

妙人赶忙答道，“来。明天我也没饭吃呢……”

——

出了店门口，那胖子温言笑道：“柳姑娘，天色已晚，还是快快回去吧，若是遇到不轨之人就麻烦了。”

苏运听后哈哈一笑：“公子也不想想，就妙人这副模样，谁好意思图谋不轨呢？”

胖子点点头，“说的也是。”

苏运着实被噎了一下，她自己这么说可以，他怎么能直接承认呢？好歹也说句“姑娘不丑”之类的话搪塞一下也行啊。

但她还是挤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谢公子今日请客，妙人先告辞了。”

胖子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墙角外，店小二趁着暮色赶往小巷，在黑夜中缓缓跪下，“禀大人，世子已到，接下来如何行事，请大人吩咐。”

暗中那个黑影沉声开口，“按兵不动。你先回去，继续监视。”

“是！”

晃晃中一只鸟从黑夜里飞起，“喳”地一声飞向远方。

——

“妙人，放下，我来！”

娇娇抢下苏运手里的茶水，一脸笑意。

苏运摸不着头脑，这一脸笑，怎么那么瘆人呢？就因为她撞见了娇娇偷人，这个女人就换了一副嘴脸？

“娇娇姐，您今日气色怎会如此好？”

苏运甜甜一笑，脸上的痣更加难看了。

不用干活，乐得自在！

娇娇摸了摸脸，“是吗？我气色向来如此好～”她欣喜之余又瞟了瞟苏运，一股子鄙夷的目光乍显出来。

苏运早就看惯了这种眼神，撇撇嘴，走了。

刚刚倚在塘边小憩，耳朵就一阵儿火辣辣。

“疼……疼……！”

苏运尖叫了一声，一抬眼，又是花妈妈。

花妈妈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死丫头，再偷懒就给你点儿颜色看！”

“妈妈已经给妙人颜色看了……”

她柔柔耳朵，又揉揉脸，嘴里嘟哝着。

“妈妈怎么又无故打人？就是死囚也得有个罪名啊……”

花妈妈“呸”了一口，“让你去伺候牡丹，你又跑这儿干嘛？平时偷懒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你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大人物，要是伺候不周，都得玩完！”

苏运心下想道，花妈妈什么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妈妈说今日来的是大人物？是哪位大人物啊？妙人一个多月来还未见过牡丹姑娘接过客呢……”

花妈妈狐疑地瞅了瞅她，“不会真的被我打傻了吧？自从一个月前教训过她，整天就神经兮兮的，却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苏运听着花妈妈自言自语，就是什么也听不清。

“什么傻不傻？妈妈说什么呢？”

花妈妈小声道：“牡丹只给汉王接客，你说今日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苏运惊讶道：“汉王！”

花妈妈十分嫌弃地撇撇嘴，“呸，整天被个傻子气的半死，图什么啊我？”扭头走时，看苏运还愣在原地，不觉又恼了，“还愣在那儿？”

苏运赶紧摇头，“娇娇说她去伺候。”

花妈妈张口啐道：“我呸！那个浪荡小蹄子打什么主意呢？让你去你就去！”

苏运挠挠头，“更多漂亮的女人伺候汉王不是更好吗？”

花妈妈：“你觉得娇娇那蹄子漂亮？”

苏运摇摇头。

晃的，苏运喜笑颜开，“那妈妈觉得妙人比娇娇更好看喽？”

花妈妈：“我呸！你那么丑，不是衬的牡丹更倾国倾城了吗？”

苏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呛住。

“还愣！滚去伺候！”

花妈妈刚抬手，苏运就滚去牡丹那里了。

“你又来干嘛？”

苏运刚进屋，就被娇娇拦住。

“妈妈让我来帮着，我怎敢不来？”

娇娇不吭声了，苏运就知道这个欺软怕硬的不敢回嘴。

此时，水恰好是七分热。

牡丹的贴身丫头双双往门旁喊了句：“倒茶！”

苏运赶紧道：“娇娇姐，妙人帮您上茶吧。”

她嘿嘿冲娇娇一笑，那颗痣有些得意。

娇娇撇撇嘴，“不用，我去倒茶！”

苏运忽的将茶水抢过去，冲她眨眨眼。娇娇气得直跺脚，这个接近汉王的机会怎么能轻易让给这个丑八怪？她猛地将茶水又抢了过来。

两人互不相让。

茶水撒了。

“哗啦”一声，一地的碎瓶子。满屋子的人都向二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