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石傲、一僧一道护着龙雀卫一行，与龙门众人汇合一处，此期间越来越多的元神尊者或明目张胆、或隐晦不定将目光投向姬心夜、仙儿、蔺雪琪三女。

显然不少金丹眼中，飞仙殿救命之恩抵不过三件仙器，前脚刚刚谢恩，后脚便上报师门长辈，打起三件仙器的主意。

易晨狠狠地瞪了几个同门师兄弟，除了心里暗骂几句也只能无可奈何。互为同门，他不好明着指责，哪怕飞仙殿中谁也见得方圆拼死护着姬心夜，姬心夜拼命护着方圆，可毕竟三件仙器不在方圆手中，毕竟魔门、龙门互为死敌。江湖道义与宗门恩怨，左右为难。

如易晨者，不多，也不少，江湖道义终归不算寂寞。

不大的功夫，伤痕累累的群修向各自师尊、师祖简明扼要地说清了飞仙谷种种。不死药，千年布局，九阴转生，化神僵尸，元神尊者们除了后怕，唯有一声声发自内心的感叹。

千年谋划，机关算尽，秦皇陵、飞仙谷滴水不漏，精彩绝伦令人赞叹，长生之魅令人唏嘘。

大道泥泞，举步维艰，问道求仙，飞升长生，难倒千古多少风流人物。

金丹重伤一片，先天神色恍惚，看看劫后余生的群修，想想当初进谷时争先恐后。

金丹、先天、筑基，进谷者何其多，出谷者何其少。

……

一长眉老者顺着大衍宗四个老头目光所向，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血痕累累被肖洒搀扶的方圆，又怒其不争地看了眼脸色惨白被蔺雪琪、仙儿左右搀扶的姬心夜。

等方圆一行走近时，长眉老者这才走上前来，不急不缓道：“老夫风雷子，替大衍宗替龙门谢过阁下搭救之恩。”

朱石傲不动声色地一挑眉，似笑非笑。

姬心夜眉头微微一紧，师叔话语客气，只是一句阁下生分立见，虽说方圆是晚辈，可师叔既然先开口道谢却又不稽首不抱拳，态度明显，未尝不是轻视，亦或不喜。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方圆，风师叔一定是怪她替方圆挡化神僵尸，而迁怒方圆。

方圆心下一笑，好似看不出风雷子的态度，强忍着痛抱拳躬身，将礼数做到周到，“风前辈客气，都是小子应该做的。”

为了姬心夜，这点委屈方大将军还是受得。毕竟是人家全力培养的千年奇才，风雷子不给好脸，于理不对，于情说得过去，既是姬心夜长辈，看在姬心夜的面上，只要不过分就行。

“倒也是，我辈修士除魔卫道乃本分。”

风雷子点点头，看似认同，实则是将方圆的意思曲解，依旧生分，毫不领情。

方圆淡然一笑，不予计较，“前辈说的是。”

风雷子这边却已不看方圆，而是瞪着姬心夜喝道：“劣徒还不与我回师兄弟身边疗伤！”说罢，转身就走，谁也不瞧上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蔺雪琪觉得这厮余光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乾坤袋。三阶仙器龙门得其二，还不知足？罢了，也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是姬心夜长辈，龙门身份放在那里。

“哟呵，本事不大架子大。”龙灵气得一声冷笑，龙大爷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先是给你家徒弟仙器，又是救你龙门所有飞仙殿弟子，竟三言两语打发，丁点好脸不给。

好大的架子！

好在，龙大爷只是传音方圆，他虽不着调，却早已见惯沧海，不愿这个时候平添是非，给方圆惹麻烦。

龙大爷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若是他这一嗓子骂出，风雷子定抓住不放，按方圆那自己吃亏行身边的人吃亏不行的性子，必然会因他与风雷子起冲突。可奈何，风雷子是姬心夜师门长辈，起了冲突，就是让方圆为难、难做。在那之后，有风雷子这个元神尊者煽风点火，大衍宗上下必定不喜方圆，而方圆又这般喜欢姬心夜，喜欢到化神僵尸面前命都能不要。若如此，不是给方圆添麻烦是什么？

姬心夜轻轻拍一下方圆胳膊，眸子里写满歉意，还不等她传音解释一二，方圆已然读懂，哑然一笑，抬头示意姬心夜放心去风雷子那边。

姬心夜惨白的脸颊，顿时挂满笑意，方圆的善解人意使得她心里像是喝了一大块蜂蜜，点点头，随着蔺雪琪、仙儿的搀扶，向着大衍宗众人走去。

好一个眉目传情，好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蔺雪琪眸子黯然，芳心黯然。

蓦然升起好大的委屈，以及无奈。

若僵尸冲来时，她与姬心夜方位互换，是她将仙儿推向姬心夜，是她去僵尸面前螳臂当车，该多好。

此时与方圆眉目传情、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人会不会是她？

可，她清楚姬心夜当时将仙儿推来，是在情急之下，那种时候就算聪明如姬心夜，也想不了太多，定不是有意而为。因为姬心夜挡住僵尸一击尤不罢休，还要不计生死再挡，对方圆如何，一目了然。而就算姬心夜当时有意而为，故意将仙儿推于她，她也只能认输，因为姬心夜赢得光明正大。

她会为方圆挡下一击，却自己不知道会否如姬心夜一般，明知必死还去挡第二击。

或许会，或许不会。

她是想救方圆，却不知自己会否真的愿意拿命去救。

或许会，或许不会。

……

仙儿满心都在担心方圆、担心姬心夜、担心龙门上下，担心龙雀卫一众，此时此刻，无心去想其他，只求方圆、姬心夜、剑一等人快快好起来。

突然，元神尊者来处，也就是飞仙谷入口处，传来一声直达修士识海的尖叫，充满绝望与杀戮，如九幽而来。

刚刚出谷的群修，尽皆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举目望去，就见一道魔气烟柱拔地而起，直通云霄，似天外射来。

“走！看戏去！”朱石傲脸色一变，率先飞起，虽说得轻松，可眼中一片担忧、纠结。

方圆张张嘴，由着肖洒背着他飞起，还是摸不着头脑，莫非这些与孙正德有关？

……

笔直的魔气烟柱一端直通云霄，一端竟将徐二娘笼罩。

徐二娘闭目打坐，眉宇紧锁，似痛苦不堪。孙正德、易豪各护左右，如临大敌得盯着半空中一脸寒煞、手握双剑的宴无双，在徐二娘身后，还躺着她的三个姐妹，尽皆昏迷。

天空渐渐有乌云滚滚而来。

此事，还要从飞仙谷开启说起。

徐二娘一见情敌宴无双露头，三十来年的醋坛子顿时打翻，飞仙谷也不进了，不死药也不寻了，防贼一样守在孙正德身边，就怕宴无双去而复返。

这番场景，自是苦了徐二娘的爱慕者，孙正德的老情敌九环魔刀易豪，气得就要在飞仙谷前，当着两百来号元神尊者的面儿，与孙正德决斗一场。

若不是孙正德充耳不闻，懒得搭理，一场大战就有了。

奈何，徐二娘还真就防对了，宴无双还真就去而复返，对着孙正德就是一番数落、讥讽，显然当年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可徐二娘哪受得了宴无双骂她的青峰剑客孙正德，当即就骂了回去。

没有徐二娘搅和，宴无双说得再不屑，再如何咬牙切齿地数落孙正德，也都用词得当，不失无极门嫡女风范。

可徐二娘一开口，整个飞仙谷就凌乱了。

堂堂龙门无极宗嫡女、无极门掌门之妹，天才宴无双，堂堂西魔门有名的绝世美女，就当着两百来号元神尊者的面，在飞仙谷前，泼妇骂街，那叫一个妙语连珠，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都不带重样的。

看得来自五湖四海的元神尊者目瞪口呆，看得九环魔刀张口结舌，看得孙正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宴无双毕竟是无极门嫡女，到底不是徐二娘对手，渐渐败下阵来，于是，就开打。

骂不过就开打咯。

徐二娘骂赢了，可打不过啊，金丹修士怎可能打得过元神尊者？

打不过怎么办？

三十几年的老情敌，谁还能认输？

尤其孙正德那老兔子，光挡不动手，还苦口婆心说好话。

呸！谁他娘要你求宴无双这个贱货！

于是，徐二娘一气之下，索性使出魔门禁功——天魔入体。

魔门都禁的功夫，凶险可想而知。

简单的说，就是以秘法招来域外天魔，要么弄死域外天魔，修为大涨，要么被域外天魔弄死，夺舍而生。

而域外天魔一向被修仙者视为洪荒猛兽，那可是大乘修士渡劫飞升才有的天劫之一，最是凶险不过，虽说徐二娘招来的域外天魔必定不如大乘修士所遇，可这玩意天下共识，最不好对付。

徐二娘在识海里和域外天魔你死我活，宴无双怎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可惜两柄飞剑每每被孙正德或者易豪挡下，次次无功而返，于是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加之孙正德义正言辞的劝语，易豪愤怒至极的大骂，宴无双哪肯罢休。

于是，这些天宴无双打上半天消失，一天后再来，气得心系徐二娘安危的易豪彻底暴怒，直接放手打杀，差点害得龙门、魔门一众元神尊者，再来一场继三十多年昆仑之巅后的正邪巅峰之战。

没奈何，宴无双身为无极门掌门之妹，龙门谁敢不帮。

好在，孙正德一声喝住易豪，以徐二娘安危稳住，又一脸寒霜地去劝宴无双罢手。

孙正德苦啊，若是龙门、魔门在此大战一场，那他可就千古扬名了。往后的修炼界该怎么说他，龙门弟子该怎么评他？大唐开元年间，龙门、魔门两女因孙正德之故，挑起一场正邪大战？

绝对不行！

孙正德好说歹说总算劝住宴无双，可也是暂时罢休，或等域外天魔夺舍成功，联手打杀，或等徐二娘天魔入体功成，公平大战一场。

飞仙谷外总算安静下来，元神尊者们没了好戏看，却也等着好戏再演。

只是苦了青峰剑客孙正德、九环魔刀易豪这两位当年赫赫有名的天才，一直提心吊胆，耗费心神。

易豪已经放言，若是徐二娘天魔入体失败，他必杀宴无双泄恨。

孙正德脸色更苦了。

……

方圆等人听到的那一声直达识海的尖叫，便是域外天魔最后的哀吼。

徐二娘天魔入体功成！

乌云滚滚而来，黑云压城，元神境天劫开启，刚刚飞来的群修，只好再次飞起，躲得远远的。

孙正德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天魔入体之后，便是元神境天劫。

宴无双手握双剑，不屑又痛恨地盯着孙正德，“孙正德，既然你护着这贱货，本尊便让这个贱货，让你看个清楚，就算贱货成了元神境，也不是本尊一手之敌！”

孙正德苦着脸，近乎哀求道：“无双，多年过去，何必如此，何须如此。”

“孙正德你根本不知道错过了我，你错过了多大的仙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将后悔不已！”

方圆看着不可一世、像是俯视蝼蚁的宴无双，嘀咕起来：“难不成孙正德娶了你宴无双就飞升成仙不成？”

却不知多年后一语中的。

仙儿看着半空中素未谋面的姑姑。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