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

…

作为天楚与突厥两国交好的条件，突厥要送一位世子到天楚为质。

那一年，王子丹十一岁。

现在，顾惜还清楚地记得，少年丹被带进皇宫的时候，她与父王在书房下棋，配着弯刀的少年跪在她的面前，看到她第一时的表情。

丹尼隔空注视着顾惜，声音低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顾惜回过神来，抬起脸，对上那双蓝眼睛。

难道，他也记得前世？！

丹尼扬扬眉：“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顾惜似笑非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的语气是调侃似的。

她在试探。

对方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她不能确定。

更何况，眼下她甚至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

“呵……”丹尼低笑出声，“当然是在欧洲。”

嗡——

手机震动。

顾惜垂下眼帘，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着君珩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起身走出包间。

丹尼坐在桌边，眼里的目光渐渐转冷。

从身上取出一只小玻璃瓶，他打开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倒进顾惜的酒杯。

药粉入水即化，很快消散于无形。

廊道里，顾惜将电话接通。

“阿珩？！”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估计中午我抽不出时间去见你。”君珩语气里带着歉意，“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们晚上见吧？”

君珩略一沉吟，“好，等你忙完和我联系。”

挂断电话，顾惜重新回到包厢，坐到丹尼对面。

“听说你马上就要拍一部新电视。”丹尼捧起杯子，“祝你拍摄顺利。”

“谢谢！”顾惜捧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碰，将杯子送到唇边，唇刚刚沾到酒液又放回桌子。

看她没有喝酒，丹尼疑惑地挑眉：“怎么？”

晚餐约好与君珩见面，她要单独过去，自然是自己开车更为方便。

“下午我要开车，不能喝酒。”顾惜拿过茶杯，“我以茶代酒，你不介意吧？”

“当然。”丹尼扬扬杯子，一口饮尽。

啜一口茶水，顾惜抬腕看看时间：“那我就告辞了。”

“我送你。”丹尼站起身。

顾惜的目光落在他的酒杯，一笑：“那好吧。”

丹尼拉开门，顾惜先一步走出包间。

二人一起走出包间，她突然停下脚步。

“看我，手机都忘了，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小跑着奔回包间，看丹尼没有跟过来，顾惜拿过桌上的纸巾，裹上丹尼喝酒用的小瓷杯，塞进外套口袋。

对这个时代的科技，她已经了解很多。

丹尼用这个杯子喝过酒，应该可以提取到他的DNA，到时候只要用这个和顾惜指甲抓到的凶手的组织DNA比对，就可以确定他是不是凶手。

之所以答应和他一起吃饭，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顾惜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当然也明白，在真相弄明白之前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道理。

哪怕，对方是丹尼！

丹尼站在电梯前，很绅士地替她打开电梯门。

二人一起进了电梯，顾惜拉拉搭在身上的外套，盖住那只杯子。

电梯下行来到地下停车场，丹尼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他拉开车门，顾惜坐进后座，丹尼也弯身进来坐到她对面。

司机将车子启动，驶出停车场。

顾惜微微直起身，向对方道出自己的目的地。

“其实……”丹尼微侧着脸，脸在车内的阴暗处，眸色显得格外地深沉，“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情景，你套着一身绣着金色绣纹的衣裙，我抬起脸的时候，只看到你露出裙子外的半截脚尖，连鞋子上都绣着精致的花纹。”

顾惜的心，重重一跳。

她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欧洲。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丹尼抬眸，对上她转过来的眼睛，“我当时就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成为突厥王，我一定要向你的父王请求联姻，让你做我的王后。”

他真的是丹！

顾惜的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

“丹？！”

“果然，我猜得没有错。”丹尼抬起右手，将枪口对准她的脸，“哪怕是现在，你的眼里也只有君珩，甚至都不愿意认我！”

视线落在黑洞洞的枪口，顾惜心里的惊喜转冷。

“看来，真的是你！”

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DNA了，当他把枪对准她的那一刻起，真相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没错。”

丹尼笑了笑，伸过左手将她的手机夺过去。

司机滑下车窗，他顺手将手机丢出去。

风灌进来，掠起顾惜的发。

她的指尖在外套里的杯子上捏了捏，又缩回来。

“为什么？”

如果对方不是丹，她反倒不奇怪。

可是明明对方是丹，为什么还要针对她，顾惜想不通。

“我和你一起在皇宫六年，为了让你的天下平安，我主动向你称臣求和，你做了什么？”

“我答应了你的求和，并且允许突厥一族便宜购买我天楚的粮食。”顾惜冷哼，“是你的兄弟背叛了你，你想要的是求和，而他们想要的是朕的天下。”

不知不觉，在丹尼面前，她又换上了这个称呼。

“那是因为你拒绝了我的联姻。”丹尼的声音冷下来，“如果你答应与我联姻的话，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当年，他在几个兄弟面前拍着胸口保证。

他会和女帝联姻，突厥可得永世太平。

可是她，拒绝了。

她答应给他粮食，答应给他金银，却唯独不肯嫁给他。

这不仅是打了他的脸，也是打了整个突厥的脸。

“朕是女帝。”顾惜的声音比他还冷，“朕不会用自己的婚姻交换和平，因为朕不需要，朕也不想。”

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任何。

哪怕是他世子丹。

突厥不服，那她就把他们打服。

“好，很好。”丹尼冷笑着将枪口抵在她的眉心，“天顾派拿到的半块地图在你手里对不对，把它给我？！”

“休想。”顾惜靠回椅背，脸上并没有半点畏惧和异样，“朕的宝藏，你休想拿到。”

“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丹尼将枪抵过来，用力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只要我轻轻扣下扳机，你就会死。”

“我死了，你就永远也得不到宝藏。”顾惜侧眸，视线很冷，“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阿珩，不是喜欢你吗？因为你自负短视，自作聪明。”

“你！”丹尼暗咬着后牙，“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死在我手里？！”

顾惜的眉骨处，重重一跳。

侧脸注视着丹尼，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当年偷袭我们的人，是你？！”

“没错。”

“你没死？！”

“当然没有，那只是我们演给你的一场戏。”

“怪不得。”顾惜轻轻点头，“我确实是低估你了，我低估了你的无耻。”

“哼！”丹尼冷笑，“你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妇人之仁，总是会留下后患，如果当年，你杀掉所有的修建陵墓的人，我又怎么会拿到地图？！”

“所以……”顾惜侧眸，“和简家合作的人，一直是你？”

她深吸口气，美眸眯起。

“那……杀我小弟和六叔的人，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让丹尼都不敢直视。

他垂下睫毛，避过她的目光。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地图在哪儿？”

“我不会给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丹尼低笑，“有你在我手里，不需要地图我也可以找到宝藏。”

顾惜的手在外套下捏紧杯子，又缓缓放开。

尽管丹尼没有承认，但是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明摆着的。

一直以来，她都看错了他。

当年小弟和六皇叔之死，简家脱不了干系。

这已经足够证明，当年事与丹尼有关。

这个混蛋，这一次她不会放过他，她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形神俱灭，再也没有来生。

……

……

君珩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八九点钟。

抓过桌上的冷咖啡喝了一口，他拿过手机拨通顾惜的电话。

电话提示：“您拨打的手机无法接通。”

再打，依旧。

看到走进来的许闻，君珩转过脸。

“米瑶的电话是多少？”

论起米瑶，许闻比他熟。

许闻直接把电话递过来，电话那头米瑶找不到顾惜，还以为是顾惜和君珩在一起，刚好在给许闻打电话询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中午的时候，她和丹尼一起吃饭，让我和司机先回去，后来就找不到人了。”

“丹尼的电话你打过吗？”

“一直说是无法接通。”

眼前闪过丹尼的脸，君珩的心脏猛地抽紧。

转身，他大步冲向门口。

“许闻，快！”

“君先生，惜姐不会出事了吧？”

电话那头，米瑶听出他的语气，语气也担心起来。

前两天顾朝刚刚出过事，现在顾惜又不见踪影，米瑶的心下也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先去她家看看，再问问小朝，你把你能联系的人全部联系一遍，有消息我们随时沟通。”

许闻也看出事情不对，小跑着追进电梯。

“头儿，嫂子她不会有事吧？”

君珩深思片刻，将手机递给他。

“我们兵分两路，我去顾家，你去查一下丹尼。”

电梯门分开，他大步冲出门厅，一个箭步就跳下几阶台阶，跳上车子驶远。

许闻也感觉到事态紧急，跳到另一辆车子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拨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