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璃？你听得到吗？听到请回答！”

黑阳边循着远处的微光前进，边大声呼喊着自家妻子。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他的呼喊似乎就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地清晰嘹亮。

但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理论上红璃只要在附近，就不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可呼喊过后，这片空间又再次归于寂静，没有半点声音回应他。

一种可能，红璃不在他附近。

但黑阳在被完全吸进来前，清楚地看到小璃追着他跟了进来。

况且他根本不用看，也能猜出来小璃的反应。

当看着他被突然出现的空洞吸了进去，红璃难道会冷静地站在原地观察试探、分析情况，等待救援不成？

想都不用多想，那丫头绝对会追上来，即使再理智再冷静，她照样也会这么做，因为本能会在大脑思考前就做出行动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果那诡异的黑色空洞只连接了这一个空间的话，对方跟着黑阳追进来的话，应该不会离他太远才是。

或许是什么未知力量影响到了他们的感知，所以才暂时无法察觉到对方的位置。

在发现各种跟小璃的各种联系手段、甚至包括契约同步传话都暂时失效后，黑阳就知道这片空间绝对不是一般的邪门。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黑色空洞可能连接着多个空间，而他跟小璃被分别扔到了不同空间。

可能后一种猜测更加符合大多数修士的想法，毕竟相比无端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出了问题，显然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对方不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所以才感知不到对方。

就像是进屋找个东西，找半天没找到，第一想法大都会是“可能在别的房间”，而不会觉得“我眼瞎了所以没看到”。

但直觉告诉黑阳，小璃她仍旧还在这个空间，就在他附近！

只要一件事跟红璃扯上关系，黑阳就从来没有判断错误过！

如此想来，情况便已经明了：自己跟小璃一前一后进到了这个怪异空间，两人距离没有太远，却因为某种不明原因而难以感知到对方。

而既然意识到问题所在，黑阳相信不管是自己，还是小璃，都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试图去找到另一方。

至于出去什么的，那是找到对方之后才需要考虑的！

就像黑阳红璃之前对众前辈们说过的，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即使死亡也有面对的勇气。

可现在，黑阳通过跟红璃的生命链接判断对方应该跟自己一样还活蹦乱跳着，但此时两人分开，即使黑阳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也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恐惧。

必须赶快找到小璃跟她汇合才行！

黑阳如此判断。

可惜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然黑阳相信小璃会跟自己做出相同判断：回到入口处，那是最为显然的集合地标。

而现在的话，小璃做出的判断应该也会跟自己一样……

黑阳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隐约闪烁的光芒，稍微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即使微弱，但在这一片漆黑中，那点微光依旧是最显然的标志！

并没有望山跑死马，也不是什么蜃楼幻影，黑阳发现自己的的确确在快速接近那点微光。

只不过当他来到那光芒前，还没仔细观察小璃在不在四周，那本来渺小如沙尘的光芒却突然绽放耀眼辉光，向着黑阳笼罩而去。

“不是吧？又来！”

黑阳眼皮一跳，你个小光点浓眉大眼的，怎么也整那黑色空洞的寒碜活儿！

…………………………

恍惚间，黑暗褪去，炽白的灯光将黑阳包裹。

“唔……”

黑阳睁开眼，有些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

他似乎是在某个明亮的房间中？房间……

黑阳下意识地向着房门处看去。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

“小天，我可以进来吗？”

“啊……啊？”

黑阳有些懵，一脸迷糊地看着名有些陌生的女人轻轻推开门，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女人习惯地将盘子放在桌上，两杯牛奶蒸腾着热气：“不会是在偷懒吧，看到我进来就做贼心虚了？

算了，到时候成绩出来了自然也就知道你这段日子有没有用功了，别怪丑话说在前头……”

“唔，那个……”

黑阳眉头紧皱，紧紧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想将其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合：“阿姨，请问您是……”

“啊？哪里有你阿姨？”

女人愣了下，叉腰皱眉道：“别装迷糊了，赶紧做完剩下两本课外辅导去睡觉，明天误了课就坏事儿了！”

“咔哒”

门被再次关上。

“……”

黑阳久久凝视着门板，扭头看向身前桌上习题册，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漩涡一样扭曲着视线。

“……”

黑阳揉了揉眉头，推开椅子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掀开窗帘，远方夜幕下，高楼大厦被灯红酒绿映照着，似有急促鼓点顺夜风传来。

“没想到我还记得……”

黑阳小声呢喃着。

“没想到什么？”

耳边传来有些苍老的声音。

黑阳扭头看去，枯瘦的手递来碗汤。

“你小子跑的还挺快，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握着大勺的老婆婆轻轻磕了下锅边儿，催促道：“行了，快点儿喝吧，别想再跑了，你下一世去的地方还不错，没什么好抱怨的。”

“下一世去的地方？”

黑阳愣了下，眼前场景再次切换。

他又出现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明媚阳光盈满屋内，透过窗子能看到屋外小院子里花团锦簇。

在他的右手边堆放着不少电子产品，西墙上挂着张全家福，一对夫妻，一个男孩儿。

男孩儿好像是自己，那对夫妻看着也让人心生好感。

“叮咚”一声，屋内不知安装在哪里的扩音器发出声响。

“小满，今天下午你李奶奶帮你介绍的相亲别忘了啊，我们估计明天中午才能回来，希望能听到个好消息！”

是陌生的女声。

黑阳依旧沉默着。

…………………………

“小璃，在门口一直一个人坐着干什么？”

年轻的美妇人弯腰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小丫头：“怎么不跟小朋友们一块儿玩，是她们不带你玩吗？”

“没有哦，她们叫过我。”

看上去似乎只有两三岁的小丫头声音平淡道：“我没理。”

“嗯？为什么呢？”

美妇人好奇问道：“是那几个小朋友跟小璃闹了矛盾？”

“没有。”

小丫头淡淡道：“没话说而已。”

“欸？”

“……”

小丫头静静地看着有些空荡的街道，她享受着名为孤独的自由。

这自由连世界也无法束缚，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她却挪开了头，将目光投向了某个方向。

……

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湿热的液体自额头流淌。

少女倚靠着块巨石，用手中红缨枪支撑着勉强站起。

她掀起额前刘海，透过血色看向一旁的地面。

一只巨虎，一只黄鼠狼。

温度正逐渐从两具野兽残躯上流逝。

“呵！”

少女不屑地吐了口血沫，拖着枪离开山林。

……

少女眼前是宽广天空，她站在飞艇上，遥遥看着家乡的方向。

“怎么了？”

一名中年女修笑呵呵地来到她身边：“这就想家了？”

“……没。”

红璃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听到不远处几名同期入宗的弟子在小声讨论着她。

“那个叫红璃的，内门修士找她说话她也冷着张脸，真的是……”

“害，行了，人家有那个资本，年纪轻轻就已经自己摸索上了修行道路，听说都快要筑基了，不知真假。”

“应该是真的吧，听说她曾经一人一枪杀了两个成精的妖怪，包括一只四五米的大老虎！”

“嘶，那么凶，不能吧，看着挺漂亮的……”

“呵。”

红璃将注意力从那几个弟子身上移开，表情依旧平淡。

本以为修行路上的人会有所不同，结果跟那些小屁孩儿似乎也没差。

……

“红璃，你天资卓越，心性超群，性格又很文静，在修行路上也很有毅力，或许想必你师妹杏云少了几分冲劲儿，但更加有勇有谋。”

长老满意地看着眼前年纪轻轻就已经筑基的优秀弟子，捋着胡子道：“只要静下心来修行，不出百年岁月，必能继承这长老之位！”

“嗯。”

红璃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点头应道：“谢长老。”

“唔，性格多少有些过于出尘了，终究少了分灵动……”

长老皱眉苦思道：“那个，红璃啊，有想过要回家看看吗？

近些年入宗的弟子多多少少都会谈及家乡，你师妹杏云更是几乎年年都要回去一趟，你却不曾提过家乡分毫。

如今更是打算一心埋头闭关苦修，不回去见一面吗？”

“回家啊……”

红璃面色平静，语气并无起伏。

………………………………

寂静的黑暗中，一点微光闪烁不定着，似乎风雨飘摇般马上就要熄灭，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从容。

“吱呀”

黑阳轻轻将窗帘拉回，打开屋门，来到客厅，又拐进另一个书房。

“小天？”

书桌前，正戴着眼镜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的女人抬起头，皱眉看向黑阳：“有事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那两本习题册……”

“先不写了。”

黑阳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妇人皱眉站起身，走上前轻轻抱了抱对方：“能再听您说几句话，真好。”

“小天，你怎么……”

中年女人似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生病了？”

“还好了。”

黑阳笑了笑，轻轻松开胳膊，退后几步，摆了摆手道：“我很健康，您也保重，我该走了，再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