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去通禀太子殿下了？”

太子妃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来人道：“已经去通禀的路上了，娘娘走得突然，原本只是疲惫，想早些上床躺着，嬷嬷们也侍候后躺下，可才躺下不久，嬷嬷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再一探鼻息，娘娘已经仙去了。”

太子妃明了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本宫知道了，本宫现在就过去。”

如今老皇帝的寿宴也算是接近尾声了，她是该去准备皇后的后事了。

太子妃很快就抵达了皇后的寝宫。

嬷嬷们个个神色悲伤，但都不敢轻易掉眼泪。

毕竟是皇帝大寿之日，不管是皇后死了，还是哭丧，都是十分不吉利的一件事。

更何况，死者虽为大，可偏偏这个生者还是当今天子！

太子妃安抚了几个年迈的嬷嬷后，才走到了皇后的床边，看清楚了皇后的遗容。

因为被病魔缠绵，皇后病容明显，这几个月更是慢慢地瘦下来，这半个月瘦得更是厉害，几乎直接脱相，剩下一层皮包骨。

这也就是为何，午时午膳，她也只能隔着屏风，勉强吃几口一家人的给老皇帝的生辰饭。

大概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那会是皇后最后一次同那么说话了。

太子妃忽然悲从中来，像她，作为侍奉在左右的儿媳，好歹是见了皇后最后一面了，但太子呢，作为亲儿子，却已经瞧不着了。

至于老皇帝，如今心底装的全都是苏贵妃这个美人儿，自打皇后病了，就没来见过人，哪里知道皇后死之前是什么模样？

帝王本无情……

太子妃越想越心凉，一旁的宫女提醒她，“太子妃殿下，现在可不能掉眼泪……”

太子妃听到她的话，也是一阵恍惚，抬手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流下了泪水。

宫女很上道地将手绢递了过来。

太子妃擦完眼泪，脸上已经十分平静了，不一会儿更是雷厉风行地将事情全都吩咐下去。

在皇上到来之前，谁也不许哭出来，也不许在后宫乱传皇后薨逝的消息。

等太子妃将一切都吩咐完毕后，就听到外头急匆匆往这边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再抬头，就看见了太子，已经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见到太子妃，他整个人才一恍惚，走到她的面前，声音哽咽地问道：“母后她……”

“已经仙逝了……”

太子仍旧不敢置信，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紧紧地攥着太子妃的手，都是在发冷汗，颤抖。

太子妃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模样。

全然没了身为太子的冷静自持。

是了。

任谁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死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太子同皇后的母子之情，并不淡薄。

太子妃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反握住他发颤的手，拿着手帕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泪水全都擦干净了。

太子红着眼眶，说：“我要进去见母后最后一面。”

太子妃温柔应道：“嗯，我陪你一起去。”

大殿内，除了心腹之外，已经不留其余人了。

哪怕有忌讳，太子和太子妃也不管了。

见到皇后的遗容时，太子不出所料地痛哭出声了。

他自责、愧疚，怎么会、母后怎么会病成这幅模样？

太子妃之前是同他说过的，但他只觉得该没那么夸张，或许很快母后的病就好了呢，又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太子妃知道他有多难受，也没有多说一句，只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

相比皇后寝殿近乎死寂的气氛，老皇帝举办寿宴的寝殿，依旧是灯火通明……

直到宴席进入了尾声，外藩使臣团们被送出了皇宫，一切才渐渐归于平静。

彼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才走到他的耳边，说了皇后薨逝的消息。

老皇帝拿着的酒杯一下子翻到，掉落在了地上。

他的瞳孔那么一瞬间涣散，懵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大太监又重复了一遍，“回陛下，皇后娘娘在一个时辰之前，已经仙逝了……”

“哐啷……”

老皇帝猛地起身，撞翻了眼前的桌子，一脸难看至极地走开了。

而他急匆匆离去的方向，正是皇后的寝殿。

苏贵妃刚去隐蔽的角落偷笑皇后死了的大快人心的消息，这会儿见皇帝急匆匆离开，立马就黏了上去，“陛下，您这么着急是要回哪里去呢？不是刚刚答应了妾身，今晚去妾身的毓秀宫吗？”

老皇帝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后，这会儿哪里听得进苏贵妃的话。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烦不胜烦。

“滚！”

老皇帝终于忍不住了，眸子腥红地冲苏贵妃怒吼了一声，推开了人，疾步走开。

苏贵妃被这么一推一吼，自己也是懵掉了。

好在宫女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否则真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勃然大怒的老皇帝。

“皇上这是……吃错药了？”

他不是最厌恶年老色衰的皇后吗？

怎么现在听到皇后死了的消息，跑得那么快，还为了那老女人来吼她！

苏贵妃不敢置信，但同时又无比庆幸，原来这老皇帝的心底，还装着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啊！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皇后，已经死了呀！

心里装着，人不在了，那一切也不过是空留念想。

苏贵妃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也没再纠结老皇帝刚才对自己撒出来的火气，在宫女的搀扶下，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

……

皇后寝宫中。

太子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待嬷嬷们为皇后擦身后，自己亲自为母后换上了敛衣。

年迈的嬷嬷们本来是要阻止的，却被太子妃给拦下来了。

因为她知道，这是太子唯一能再为自己死去的母后做的事情了。

太子妃就守在寝殿的门口，等着太子同他母后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就见老皇帝神色慌乱地从宫门外跑了进来……

是的。

是跑。

原本因为过个七十大寿，像是回到壮年时的意气风发，如今仿佛再次苍老了下来，宛如一夜而成的百岁老人，脸上满是悲戚和浓浓的悔意……

他在后悔什么？

太子妃心底默默地想，他也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