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赵抚兰闭目摇头道：“气氛烘托得很到位，话语也很激动人心…但我是不会顺着你的意思来的。就算有神格，你终归还是头凶兽…是否进行人祭是文明的分割线，哪怕天地倾覆，我也不会选择自甘堕落。”

“不，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赤目上人微笑回道：“献祭早就已经完成了，用来唤醒新躯壳的仙人体也已经找好了。”

“什么…！？”赵抚兰一愣。

“我虽然说了“需要你的帮助”，但这其实只是，嗯…提前知会一声你接下来会做的事情意义何在…之类的吧？”赤目上人捏着下巴琢磨了一番措辞：“我只是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地走完这条荆棘之路，这也是我作为创造者对你应尽的义务。”

“等等，你说献祭已经完成了…是什么意思？还有仙人体…”赵抚兰踏前一步激动问道。

“别着急，抚兰，你很聪明，但你终归是出生在新时代的人，无法理解前事也很正常。”赤目上人抬掌安抚道：

“解释起来可能会有点漫长，不过这里的时间流逝是由我掌控的…你愿意听么？还是直接向下走去，继续做你该干的事？”

“我有的选么？”赵抚兰垂头苦笑道。

“你总是这样，怀抱着内核空虚的正义感，把有违固定观念的事物当作敌人…北边来的小子其实说得挺对的，他们真的向你灌输了太多毫无意义的东西。”赤目上人幽幽一叹：

“我不是你的敌人，不是人类的敌人，更不是世界的敌人…你可以试着例举人们强加在我身上的罪行？我都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我没做过，甚至连因果都未曾沾染半分。”

“……”赵抚兰沉思半刻，挑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外衣内衬中掏出绷带与药膏疲惫说道：“告诉我吧，我们居住的这片大地到底是什么，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实…”

“不止是一州之地，而是整个世界。”赤目上人点了点头，抬手朝身后一挥。

有模糊画面自四面八方铺展而来。

“我不知道自己出生以前的事，但这对我来说…这就是天地初开。”

既不黑暗，也没有光明。对于只能理解拥有底色的画面的人类来说，这确实是个光怪陆离，几乎无法认知的奇异世界。

“凡事并非只有高与低，长与短，界限一词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个相当新鲜的东西…”赤目上人继续引导画面向深处推进：

“啊…到了，我们的故乡。”

那是一片透明的，只能勉强凑成“形状”的…有点类似菌丝，又有点像神经网络的奇异铺展体。看不出整体多大，也看不出分明层次。

唯一能汇聚视线焦点的，大概就是其上那团似心脏鼓动般不断收缩的…瘤。

“没错，那就是我们。不得不说…我们自诞生之初就是与众不同的。”顶着蒙世国面孔的赤目上人揉了揉下巴：“你不觉得新生儿都挺丑的么？真不知道得经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能长成后来那般可爱模样。”

“你们？”赵抚兰边为自己处理伤势边抬头问道：“这是异龙的种子么？”

“噢，你可能有点会错意了。”赤目上人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提出的问题所指：“稍微加速一下吧，慢慢看…”

虽然他嘴上说了“加速”二字，但整个画面依然维持着空灵无序的死寂模样。

唯有那团奇异的瘤子仍在跳个不停。

“抱歉，我忘了，那里是没有时间的…”赤目上人揉了揉脑门：“让我找找，它在哪呢…？”

赵抚兰颇为疲惫地叹了口气。

在赤目上人的指示下，整片画面倏然一顿，接着，位于正中的铺展体开始展现出了相当奇异的震动…我没法形容那个情景。

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水母跳霹雳舞吧？当然，水母不会跳霹雳舞…

铺展体延伸出去的末梢开始崩溃裂解，泯于永恒虚无之中。渐渐的，坏死的部分开始反噬本体，万物启程迈向注定的消亡。

无形之物蜷缩破裂，唯一保持着鲜活跃动的奇特瘤体也没能幸免。

天地寂灭。

“很壮观，是不是？”赤目上人感慨道：“什么样的史诗才能描述出这般壮阔的景象？”

“我完全没看懂。”赵抚兰木然回道。

“咦？没看懂么？”赤目上人挠了挠头，十分遗憾地解释道：“这就是上一个天道的世界，从诞生到死亡…这就是我们的前尘回忆。”

上一个…天道。

“那是一个整体，不分彼此，用这个世界的概念根本就无法解释丝毫精义。”赤目上人长叹一声：“就像这个世界是一滴水珠，下个世界是一棵树…上个世界硬要解释的话，就是一根蘑菇吧？”

“你是从上一个天道残存下来的遗民？”赵抚兰皱眉问道：“等等…你在获得地母神格之前不是一头残缺异龙么？仅仅万年的生命又怎么会和上一个天道产生关联？”

“哎呀，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随便便坐上神位的，天成神和遗存神之间存在相互转换的可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虽然这已经是个相当久远的传说了。”语毕，赤目上人将手伸向完全静止的虚无画面，轻轻一拨。

有氤氲光点自空处悄然闪过。

那是什么呢？真的存在无中生有之理吗？还是那棵巨大菌簇仍未消弭殆尽？

一生二，二生三，止于三…三颗光点像是被某种引力牵引着似的不断摩擦碰撞，每接触一次，都会迸发出无比灿烂的辉煌火花。

终于，经历亿万万次无序排列，经过足以消磨任何事物的漫长试错，三颗光点终于合并成单一个体，集合化作远比静夜尽头还要幽暗万分的迷人球体…蓄势待放。

无声，万彩璀璨。

球体在画面尽头骤然爆散开来，创世仅一瞬，烟尘扬寰宇，天地现鸿蒙。

聚拢无尽色彩，重新凝合的清澈水珠之内，蔚蓝线条分割天空与海洋，层次显现。

这景象，终于变得有点熟悉了。

无边黑暗之中，有不多不少四十九道微弱星光缓缓落下，各自扎根一方，凝聚神形。

兽…它们都化成了各种模样的野兽，虽然形状难以认知，却并不让人感到怪异。相反，它们身上隐约闪烁着接近真理的美。

其中有两只最为特殊。

一黑一白，它们未曾尝试固定己身外形，而是稍作适应之后便相互纠缠，宛若最初始的创世之星一般，向上空骤然飞去。

天道，善恶天道…规则由此奠定。

又过一刻，他也来了。

第五十个…那形态，那肢体，那模样，真的让人倍感熟悉与亲切。

等等，不如说是太他娘的熟了。

大衍五十中唯一的生机，坤道恶兽的前身里唯一生出人类样貌的特异存在…

这他妈…这不是杨御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