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御成在试探五山联盟时，五山联盟同样在通过观察接触来了解杨御成。虽然每个天道化身的能力体现都不尽相同，不过其在世俗中的形态体现还是有迹可循的。

瞬息交锋之中，王杰云确认了三件事。第一点，蒙世国的肌体力量得到了飞跃性的增强…即使不动用任何修为与能力，此刻他的肉体强度与反应速度也可堪媲美大妖兽。

第二，不同于杨御成驱动能量时那种将微薄灵力与天道之力强行对冲，搞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油电混合。护法明王对修行一事的领悟已入化境，磅礴灵力与天道玄力在他的掌控下显得泾渭分明，错落有致…

换言之，他想动用人的力量，他就是人。想动用天道之力，他就是神。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关于红天道的的奇异属性…动手的瞬间，王杰云并没有感受到多么恐怖，或是多么具有侵略性的力量爆发。甚至于连“避无可避，自己的右腿即将齐根而断”这件事都是可预见的。

既非削切，也非钝伤，早已止住经脉血流的僵硬右腿是被某种来自不同空间的“错位”硬生生扭断的。这力量，与善恶天道截然不同…

必须搞清楚红天道的运作原理，若是就此放弃，莫说老吴…只怕是贺前辈拼上死力，也绝对没有击败蒙世国的可能。

什么猎脊山主，什么五山巨擎…我只是个马前卒，毫无胜利希望的热场炮灰。

炮灰，就要尽到炮灰的义务。

抛去诸般复杂思绪，一个照面便被废掉一肢的王杰云心生死志，维持着悬浮在半空的僵硬姿势用仅剩的左脚再次踩响镇崖步。

不是他只会这一招，而是这一招在这种场合下最好用。打从看到已然获得天道之力的蒙世国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标就不再是胜利了。

情报，必须在自己的性命燃烧殆尽之前尽可能多地为盟友们提供情报。如果牺牲自己可以挽救无数人，那我王胖子仅有的一条烂命交代得也就不算亏了。

早就该消弭在星烁战场的这份性命…且容我用在此处吧。

烟雾扬尘被轰然扩散的波状灵压狠狠踩成了比纸张还要薄上三分的平面土饼，砸落下方窸窣破碎…石柱抵受震荡正欲下沉，却又被蒙世国以无上玄力反向推起数丈。

“这一下是为了幽晴…你还记得她吧？”猎脊宝剑前推三寸，死死卡入掌心骨节。蒙世国望着飞出去的大腿被对方毫不犹豫地压成了肉末，不禁感到有些莫名神伤：

“那时我以为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为了保存体力方才留了你一命…如果一切都能从头来过，我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你的话变多了。”王杰云平复翻涌气血，调整悬空姿态猛然拍出一掌：“我这一生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世面了，那些喜欢在斩杀仇敌之前废话连篇的家伙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可能人老了话就是多吧，也可能是…我继承了一个碎嘴子的记忆。”蒙世国不闪不避，直接顶肩迎向呼啸掌风，半身血肉轰然爆散。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仇敌…我不怪你，战阵之上有生有死实乃常理。你赢得光明正大，我只是想替她讨点利息回来而已。”语毕，整个右半上身化作粘连着破碎肉片的蒙世国甩开卡在自己掌中寒芒宝剑，裹挟飞散血花撤步疾退。

王杰云周身肥肉猛颤，金鸡独立稳稳落地。剑尖于岩面擦出弯月火花，飞身前挺追击。

“赶紧宰了我吧，我可耐不下性子乖乖听人自言自语…”眸闪冷光，王杰云借单腿跳跃的踉跄俯身冲势提掌前刺，式走猎脊老翁剑。

“我是不会杀你的。”蒙世国双臂环揽，手印洪钟，刚刚好空手接下奔袭而来的游龙寒光，显露筋骨的可怖伤口开始肉眼可见的飞速愈合。

“只有小孩子才会兴冲冲地踩蚂蚁。”护法明王目闪赤芒，岩柱上方的平截空间再次陷入诡异的错位扭曲之中：“想想吧，假如你出门打酱油的时候碰上了一只一心求死，上蹿下跳的小蚂蚁…你会特意腾出时间来去陪它玩它的微观游戏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王杰云瞳孔紧缩，撒手弃剑，卯起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向右横跌而去…

呼…他看见了，多亏漫天飞舞的灰雪和敌龙母菌爆裂之后的鲜红氤氲。

本不可视的无形空间交叠相撞，突起了无数类似夹板形状的扭曲裂隙。这些饱含湮灭神力的虚空齿纹正顺着某种指引移位排列，化作超越人智的缱绻长蛇…

不，不是蛇，是龙。

在人类感官无法察觉到空间间隙中，有一条会将接触之物尽数吞噬的鳞甲巨龙…！

“看明白了么？”蒙世国错掌夹断猎脊宝剑，随手将其丢下岩台，颇为轻松地拍了拍连同衣物一起恢复原状的胸口上的灰尘。

“气…？”王杰云眯起眼睛，抬起被吞掉了小指和半根无名指的残缺右掌：“是…蒸汽？”

“没错，你真的很机灵。”蒙世国点了点头，张开双臂坦然解释道：“灵力与灵力相互碰撞时会将其间无处逃逸的空气挤压至临近液化的极限状态…迫使其形成所谓的云滴。”

随着他亮出那副昭示着盛大演出正式开幕的招牌动作，空中扭曲逐渐变得肉眼可见。

“扭曲即为我施展力量的前提…透过被蒸汽遮挡散射的光芒，我眼中看到的事物其实和你们所认知的“现实世界”并不相同。”他歪着脑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基于这个先决条件，再加上我作为天道化身对世间规则的绝对掌控力。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所看到的真实，才是你们的真实…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王杰云闻言一愣，蹲伏在地抬头朝他望去，结果又被眼前场景吓得愣了一下。

“嗯？”蒙世国眼角一跳，显然也注意到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常。

“哎呀…”扒在他肩头的红衣少年寻摸一阵，最终目光定格在他之前用来卡住宝剑的那只手：“看来你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呢…不过也是，比起修补自身，你的性格更适合去破坏外物呢。”

那只被剑尖斜切成两半的手掌当然也被天道之力治愈复原了，只是劲使得有点大…

复原出了七根手指。

“嗯…贪婪使人进步，但过多索取反的最终结果反而会反噬自身…”蒙世国颇为嫌弃地看着自己过度增生的手掌：“这怎么搞？”

“砍掉重来就是咯？”红衣少年狡黠笑道：“这都是小问题，只要别到时候不小心生出两根那玩意儿就行了…”

“呵…”蒙世国苦笑摇头，将诡异手掌收在背后，转头望向王杰云：“好了，小子，你已经没戏唱了。不过…第三下你应该躲得过吧？”

赤红微光冉冉再起。

王杰云慌忙朝后方翻去。

第一次，他被扭掉了一条腿。第二次，他只废了两根不重要的手指头。

第三次…这招已经对他起不了作用了。

这就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五山山主，立在云响正道巅峰的江湖泰斗。

“真的很不错，也许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未必不能冲击双源之境。不像我们这些不够机灵的落水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蒙世国微微一叹，浅压身形：

“那条腿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本来只想要你一只脚的。只是…你太胖了…”

时空静滞，扭曲光晕倏然消散。

“你做得够好了，下一照就交给别人来试吧？我也得换根硬点的木桩子打了…”

王杰云不可置信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蒙世国…他是怎样，何时过来的？

既不是速度，也不是空间迁跃，甚至都不是类似杨御成那小子翻手造界卡死时间的奇异法子…红天道，仍未展示出他的全貌。

砰。

胸口软软凹陷下去的王杰云犹如断线纸鸢一般缓缓飞离高台，在半空中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环托住了肥硕的腰肢。

“老…”鲜血喷出，渐散瞳孔重新凝聚，王杰云紧紧抓住吴聆的衣领咬牙说道：“眼睛…他的核心在眼睛！本体…是眼睛！”

“我知道了。”吴聆坚毅回道，抬手将王杰云轻柔丢给前来接应的五山精锐，抽出背上铁枪猛踩劲风，翻向高耸岩柱之上。

贺谏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重重点头。

“你觉得…他能拖多久？”一掌将王杰云重重击飞的蒙世国站在岩柱顶端，望着飞跃而来，面沉如水的观霞山铁君子轻声嘟囔道。

“这小子可厉害得紧呢…他已经看出来你刚才在耍什么把式了。”红衣少年无谓回道：“毕竟是跟皇室扯上关系的人，你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蒙世国摇了摇头：“继续试验一下吧，反正…咱们还有不少时间。”

哒…不同于王杰云的陨石飞坠，吴聆踏入战场的动静可谓是相当之温柔。

铁枪隐隐铮鸣，白袍映烁寒光。

观霞山主，前来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