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知道林啸野小肚鸡肠，但是没想到那么小肚鸡肠，那天之后，换了别的贴身男仆在跟前伺候，看到他，就跟看到空气一样。

臭小子。

王刚来到食堂吃饭。

打饭阿姨对他冷嘲热讽。

“升职后就忘了老娘，瞧瞧，现世报来得真快，怎么样，又打回原形了吧？辜负女人的男人是没有前途的，王刚！”

阿姨骂骂咧咧，仿佛跟他这个负心汉有不共戴天之仇。

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停。

不停给王刚舀鸡腿，餐盘满了才停手。

阿姨抹抹眼角，话里三分尖酸七分刻薄还有一丢丢怕被识出的真情。

“贴身男仆的岗位丢了就丢了，你别想不开，该吃吃，该喝喝。”

王刚端走餐盘。

住在他体内的夏颜忍不住想：怪不得刚子会跟打饭阿姨有一腿，阿姨是真会疼人啊。

“他”哐哐干鸡腿。

根本不把“失宠”的事放在心上。

……

书房内。

林啸野神情阴沉地看着窗外——王刚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正在步道悠闲地散步，还跟人打招呼，拍着肚皮，有说有笑。

林啸野冷道：“他还是没有坦白的迹象吗？”

翟管家冷道：“没有，还长胖了五斤。”

林啸野，“……”

翟管家横过手臂，对着脖子，划拉了一下。

林啸野抬起手。

“算了，别杀了……我看看他还想玩什么把戏。”

“是，少爷。”

……

别人不受主家待见，可能会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内心的检讨写到纸上，十万字打不住。

可夏颜不会。

她的脾气，怎么说呢，天生就是来治林啸野的。

她用王刚的身体好吃好喝好玩，简直住得比自己家还舒服，由于不知道如何从梦境醒来，于是干脆做了久居的准备，发展出了新爱好——在林宅花园的湖泊里钓鱼。

每天下班。

两三个同事约着一起，拿着桶，扛着钓竿就来了。

他们的位置比较隐蔽，在芦苇草下面，就连空中巡视的无人机都找不到。

“嘿嘿，小薇回我短信了，不钓了啊，刚子，回去的时候帮我鱼篓收一下。”

干园艺的小李拍拍王刚的肩膀，脚底抹油，傻笑着溜走。

王刚摇摇头，继续钓鱼。

钓不钓得上没关系，主要是打发时间。

男性的身体使用久了，女性化的动作渐渐消失，以前坐下来都要并腿，现在就两只毛腿大咧咧岔开，体恤往上一卷，露出肚皮……

偶莫。

原来当男人这么爽。

裤子不卡裆，也没人偷瞄和吹口哨，走夜路根本不虚，别人还要绕着你走。

夏颜有点喜欢这种日子了。

不过偶尔想到林啸野，又会乖乖拉好体恤，注意一下形象。

“他”喝了一口啤酒，悠哉悠哉等着鱼儿上钩，天边飘来一片乌云，风变凉了，也变狠了。

“他”起身撑伞，就在这时听到了两个人越走越近，声音很小，似乎不想让人听到，但越是小，越是勾起夏颜的好奇心，竖着耳朵想要听清。

“检测报告出来了？”

“是的，夫人。”

“讲。”

“少爷的智商排在继承人前十，但是身体发育排在倒数，创造力中等，管理能力前三……”

男声机械地汇报各项数据。

女人安静地听。

夏颜认出来了，女人是林夫人，林啸野的母亲，男人是偶尔会过来帮助林啸野检查身体的群星集团的工作人员，叫作管秘书。

林夫人听完，沉默了许久。

声音更低了，“小野是不是掉到继承人第二梯队了？”

管秘书说道：“是的，夫人。”

“我就知道。”林夫人的声音急促起来，“南非和北美的继承人用了药，深层开发智力，小野身体状况不达标，K先生禁止他使用……”

“夫人您有些着急了。”

管秘书说道：“K先生对小少爷是最关注的，不允许他使用药物，也是为他今后着想。”

“我知道，我知道。”

林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她似乎在抓扯自己的头发，尖锐压抑的碎响钻进夏颜的耳朵。

夏颜心里毛毛的，闪身躲进芦苇深处。

两人又讲了许多。

大概就是管秘书安慰林夫人。

林夫人听不进去，反复提到“第二梯队”，这四个字深深刺痛她的神经，也许父母都这样吧，永远无法接受孩子落后于人。

夏颜叹了口气。

现在的林啸野，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林夫人突然幽幽道：“我记得开发智力还有第二套方案……”

“夫人！”

管秘书的声音骤然紧张。

林夫人似乎不察，喃喃道：“一套是服用药物配合训练，一套是外界刺激，不是很多这样的例子么？有人被撞了，脑部受伤，突然学会多国语言，还有的因此成为数学天才，从一个成绩很差的孩子变成了天之骄子，变成父母的骄傲……开颅手术，管秘书，你听过吗？”

“夫人！”管秘书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不要再说了，K先生是不会同意的，这对小少爷也不公平。”

“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少爷的身体有任何差池，那您和他才是真的结束了。”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伤害小野？管秘书说笑了，我是他的母亲，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我有点情绪失控，还请谅解。”

管秘书说了两句重话，警告林夫人不要对林啸野乱来。

电闪雷鸣。

两人快步走过湖泊，去到远处停放的轿车。

雨很快下下来。

大滴大滴，温热的落在夏颜脸上。

夏颜呆滞片刻，撑起伞，抱着东西往回赶。

她的心凉凉的。

好像有点理解——林啸野为什么非要拉她进入这段回忆了。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

全身瘫痪。

为治疗，往身体注射源自外太空的陨铁，他的身体治好了，能行动了，但是在恢复行动能力的同时，陨铁集结而成的锁链从身体刺出，暴走状态下，杀掉了他的母亲。

警察赶到。

将他作为杀人凶手带走。

没人听他解释。

他似乎也懒得解释。

从此，各种精神疾病缠绕着他，他还成了当年的新闻头条，弑母少年犯……尽管后来消息都封锁了，但当时的林啸野，应该很难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