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停住动作，看向陈牧洲。

陈牧洲放下后背五花大绑的丧尸，缓了两口气，有条不紊地指出，现在是夺取林啸野晶核最好的时机，原因有几点：

一，林啸野动弹不得，就连自爆都做不到，只要剖开脑袋，就能拿到那颗全世界都觊觎的晶核。

二，现场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看见，取走晶核推说是敌人干的，夏颜就能摆脱旁人指责的目光，心安理得享受。

三，无论什么境况，人都是靠自己最保险，与其救活林啸野，继续当只仰人鼻息金丝雀，不如取走晶核让自己强大，从此做个快乐自由人。

……

陈牧洲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一番话说下来，最蠢笨的人都会动心。

他定定看着夏颜，声音温柔又坚定，“别担心，我会帮你。”

夏颜毫不犹豫用剑抵住陈牧洲。

“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治好林啸野。”

“治好他，别让我说第二遍！”

夏颜毫不犹豫刺入，陈牧洲的腹部涌出鲜血，他按住伤口，冷冷看着夏颜，语气里满是讽刺，“别告诉我，你爱他。”

夏颜笑起来。

狂笑。

眉眼中有三分某人独有的疯癫和恣意。

“我就是爱他，怎么，不光彩吗？”

“爱一个人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

“还是你觉得一个女人，尤其是像我这样心机深重，只会跟着利益跑的势利小人，就不会真心爱谁吗？”

“他是刀俎，我是鱼肉，怎样？”

“他是绑匪，我是人质，又怎样？”

“他不是好人，搞笑，我难道就是？”

“陈牧洲，别用可悲的目光看我，你的劝诫我夏颜用不到，我就是要救他，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别给老娘玩花招，徐泽林不在，三个斗篷人也不在，没人能保护你，我就不相信你的治愈异能就没有能量耗尽的时候。”

夏颜揪住陈牧洲的衣领，“信么，我疯起来，比林啸野还不做人。”

“想试试么？”

她的眼睛黑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水。

她的脸，比记忆中更加美丽，沾染陈牧洲并不熟悉的疯癫。

仿佛记忆中的夏颜根本不是眼前的夏颜，纯白美好从不存在，她的逆来顺受和温柔体贴都是镜花水月——或者说，陈牧洲从来都不了解夏颜，而夏颜也从不展示真实的自己。

她的剑还在刺入。

血顺着银色剑身流淌，荆棘玫瑰的护手尝到鲜血后变得更加亮堂。

她一眨不眨。

抽出，再狠狠刺入。

如此反复，根本不在乎陈牧洲有多痛。

陈牧洲满头虚汗，喃喃道：“……颜颜……住手……”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气。

夏颜的瞳颤了颤，依旧没有停手。

“把林啸野还给我。”

女人咬牙切齿抽出剑，这次不再瞄准肚子，而是心脏。

陈牧洲握住剑身，气若游丝。

“知道了，我会治愈他……”

夏颜停住动作，但仍旧没有放开武器，她紧张地注视林啸野。

陈牧洲握住男人的手，没多久，猛地呕出一口血。

“不行……他的精神力比我强太多，在进攻我……”

夏颜抱住林啸野的脑袋，低声哄道：“哥哥，没事的，相信我，放松……你不想见我么？哥哥？”

女人的声音变得哽咽缠绵，神情也异常柔软。

跟陈牧洲说话时完全不同。

林啸野在她的安抚下，反抗没有那么激烈，但是陈牧洲依旧十分吃力。

林啸野的身体情况很复杂，除正常的生物组织，还有另一股未知力量在牵扯。

陈牧洲修复了脊柱，修复了陈年顽疾，但还是无法唤醒。

男人用尽异能，颓然松手。

“夏颜，林啸野不是人类……至少不是完全的人类，我做不到。”

夏颜焦急地捧住林啸野的脸，纯白的睫毛动也不动，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夏颜附在耳边说道：“陨铁，在么？”

“把林啸野还给我。”

“不要再困住他，把哥哥还给我。”

她洞察到林啸野昏迷的真相。

真相和梦境中的陨铁相关联。

少年林啸野注射陨铁后分裂成三个人格，他们相遇时，只剩下表面冷静内在疯癫的林啸野。

人格融合了。

在微妙的平衡中融为一体。

而在最后的火焰梦境中，成年林啸野和中立人格的少年林啸野又是以两种形象分别出现。

陈牧洲修复了他的身体，林啸野却迟迟不醒，只有一个解释：他的精神还在一片混沌当中——

由于生物陨铁的流失，人格融合失效了，陨铁代表的中立人格和林啸野的本体人格剥离，林啸野沉睡，不只是身体缺少陨铁支持，还因为两个人格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谁也不愿放弃。

“陨铁，陨铁……你在么？”

“把哥哥还给我。”

夏颜的声音近乎哀求。

微小的黑色液体从昏迷男人的耳朵钻出，用只有夏颜能听到的声音毫无起伏说道：“不行，我需要宿主。”

林啸野是最好的宿主。

陨铁不想放弃主导权，当初融合花费了相当的时间，这个外星生命体习惯了林啸野的身体，习惯了他的记忆和情绪，它和他一直在微妙的平衡中互利共存。

它和他甚至爱上了同一个人。

脱离这具身体，爱也就不存在了。

尽管流失了太多本体。

尽管一切不过是负隅顽抗。

它还是想坚持到底。

否则生命的意义、旅途的意义将化作泡影，就像雨消失在海，就像童话里的美人鱼变成泡沫，王子不会记得，没有人会记得。

“换个宿主不行吗？”夏颜弯腰，嘴唇轻启，“再这样下去，林啸野会死的，他死了，你也会死。”

陨铁沉默不语。

漆黑的液体长久不动，长久“凝望”面前的人类。

夏颜说道：“还是说你想等到翟叔找回剩下的陨铁，然后像杀死林啸野母亲一样杀死我，重新完成融合？”

陨铁开口道：“不会的，那时的我没有意识，现在的我不会伤害你……我只需要一点你的血液。”

夏颜说道：“但还是有几率，对么？”

陨铁说道：“不会。”

陨铁的爱与人类的爱没有区别。

陨铁不会杀死爱人。

可是面前的人类似乎并不爱它，她爱的是人类林啸野，剥离这具肉体，它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