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合坐在狭窄的货车车厢里，蓝色透亮的眼睛死盯着眼前的黑色裹尸袋一动不动，手里握着严飞给的定位仪，正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显示袋子里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样就办成了？夏合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计划说不上周全，会有很多意外情况发生，比如景川是如何笃定自己能找到他的，他并不知道到自己身上有定位装置，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就算知道有装置，定位错了怎么办？万一有延误，没及时找到人，就此被冻死了怎么办？

之前没有细想的事情，这会一股脑的全部涌了出来，塞满了整个空间，这种后怕让夏合一时间没法呼吸，更没勇气去碰眼前的袋子，万一这已经是延迟的状况了呢？

景川在赌，和他之前进实验室一样，他是在拿命来赌。只是第一次赌是两眼一抹黑，没得选择，而这一次他是吃定自己能救得了他么？

自己是被需要的人，这个想法给了夏合些许勇气。他一直大权在握，掌管实验室生死，但从未有试验品信任过他，他们只是害怕他。现在，他亲手调教的试验品在没得到肯定答复前就把自己冷冻起来，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了自己，如此信任他吗？而自己又有这个能力吗？

夏合抖着双手去拉拉链，刺啦轻微一声，一股冷气从袋子里冒了出来，扑在了夏合的脸上，是福尔马林混合着死亡的味道，强烈的冲击让夏合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强压下胸口的不适，再往下扒了扒袋子。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张灰白的脸，眼睛紧闭着，嘴唇也用力绷紧，似乎忍受着极端的痛苦。在来之前，夏合试图回想过景川的相貌，没有成功，以前对他皮肤的关注多过对他脸的注意，几个月的时间，这张脸并未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此刻看见又觉得很是熟悉，没有动静的脸也生动了起来，这是自己认识的人。

用手拂去眉眼上的霜，夏合的心控制不住地乱跳了起来，如果真的赌失败了怎么办？手一顿，没法再往深处想，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整个袋子扒拉了下来。

货箱很小，倒放着的冷冻柜占据了近三分之二的空间，景川躺在剩下的地方，夏合只能蹲在他的脚边，从上往下在他身上死劲拍了一遍。

景川全身已经硬了，夏合的手拍得生疼，拍一会还得吹口气暖和一下。

血液冻住的情况下，注射强心剂也没用，当前之急是让他暖和过来。夏合检查了货箱的空调，已经开到了最大的暖风，但还是不够。

夏合咬了咬牙，趴在景川身上抱住了他，用自己的热气来暖和身下的冰块。

真冷啊，胸口一碰到景川的胸口，夏合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体质一直比一般人弱，喜暖怕寒，总要比别人多穿一件衣服，严飞也时刻注意煮茶给他喝，冬天更是不碰冷水。此刻，他却像勇士一样抱住一块冰，虽忍不住想离得远点或者缩成一团，但也尽量摊开身子，和景川贴得更近点。

他的脑袋侧放在景川冰冷的胸口，试图听到一点点声音，但回应他的只有货车开在路上的动静。

算起来，景川在他眼前已经死了两次了，第一次是浸泡实验后，而后为了他古铜色的皮给了他一命，第二次是在海底憋气实验时，景川消耗过度，浮上来已经没了呼吸，当时他第一有了慌乱的感觉。牺牲试验品是实验推进的必然之路，他从未有过负罪感，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呢，他后来把理由归为这个试验品不一样，耗费如此多心血，就此冒险死掉不值当。

而现在是第三次。第三次是什么感觉呢，害怕，害怕到慌张，害怕到不敢仔细思考后续的事情，只能凭本能做事，完全不再顾忌自己的洁癖和强迫症。

快点暖和起来吧。夏合在心里暗暗祈祷。

感受到景川胸口不那么冰了，夏合赶紧起身，此刻景川的面部表情也稍显柔和了，夏合轻轻抚平紧蹙的眉毛，从身后拿出蓝色的强心剂，扒开冰冷的衣服，朝景川胸口心脏的位置猛地扎了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夏合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眼前的人一动不动，他有点不敢想如果他总是不动该怎么办，这是他暂时不能思考的，也不允许自己思考。

货车司机是严飞的小弟，此刻他完全不知道后面车厢的情况，不知道此刻他的老板夏合少爷就在里面，正和和一具尸体面对面。按照严飞的吩咐，他的任务是把车开到指定位置。

抬手看表，又过去了半分钟，夏合坐不住了。俯下身，用手环住景川的背，为方便用力又把景川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猛地往后一坐，把景川的上半身抬了起来，让他能够靠在自己身上。做完这几个动作，夏合额头已经渗出滴滴汗珠，他没做过体力活，搬一个体重将近200斤的人是不可能的，把人上半身扶起来就很不容易了。

景川双腿直愣愣地挺着，上半身倚在夏合身上才不会往后倒。为能扶住景川，夏合只好叉开腿坐在他的腿上，又把他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脖子处，往前坐了坐，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摸着他的脖子，直着身体也累，夏合干脆把自己脑袋也搁在景川的肩膀上。

就着这个交颈相拥的姿势，夏合没动了，货箱里除了暖风没有一点声音，夏合用手抚着景川脖子上的纹身，两眼无焦距地看着车厢门，等着最后时间的到来，和他在实验室做的事情一样，等生，或者等死。

夏合白皙，皮肤似乎能透出光，在昏暗的车厢里也不能遮掉他的光彩，而他抱着的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脖子下侧的肌肉凸起，显得健壮有力，颜色一深一浅的两个脖子贴在一起，像一黑一白两只天鹅在示爱，他们脖子碰脖子，轻轻摩挲着，无尽依赖，无尽缠绵。

如果严飞看到此刻情景，非吐血不可，他从没有见夏少爷和任何人如此亲密过，整个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只为早点感受心脏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