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都没有再说话，这种相对无言让姜哲烦闷不已，又无所适从。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不但没有更亲近，反而司语的心里对他设了防线，里面的人不想走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他又一次后悔那个晚上……

夏夜渐浓，收集了一天的悲喜优乐，落日满载而归，留下斑驳的光影迎来一轮满月！

晚饭后，司语坐在外婆面前，乖巧的笑了笑:“外婆，我有事想跟你说！”

老太太宠溺的看着她:“想跟外婆说什么？”

司语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又认真:“外婆，我怀孕了，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老太太怔愣了良久，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语儿，你说什么？”

“外婆，我知道你听清了，陪语儿一起看着孩子出生，长大……好不好？”

老太太这次没有以往的慈祥温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谁的孩子？”

是的，她听清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那么乖巧懂事、冷静自持的外孙女，突然告诉她说怀孕了，叫她一个老太太，如何能不忧心？她怎么忘了？她的外孙女，再如何老成持重，那也终归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看着一向温和慈祥的外婆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司语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诚实的回答:“外婆，是阿哲的，我们会结婚的！”

老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那孩子虽然看起来谦卑恭谨，实际心思太重。”

她目光悠远，讲起旧年:“那一年秋天，外婆再院子的破墙边挑豆子，那小子那时应该还在读初中。要不是外婆亲眼所见，外婆都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报复心？”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小子跟隔壁老王家结了什么梁子，既然给人家的车轮胎下面放钉子。那么小的孩子，就做出如此阴暗诡谲之事，可想而知，这孩子的心思得有多重？后来外婆看那孩子走远了，我就去把那些钉子捡起来，整整捡了八颗。老话说‘一碗水看到底’都是有缘由的！从小就那样心里阴暗的孩子，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司语听着外婆的话，没太往心里去，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男孩子小时候不是都一样调皮嘛！

司语微笑:“外婆，其实阿哲他跟我差不多，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会是个懂得珍惜的人！”

司语没有底气的说着违心的话，如果他珍惜她，那晚就不会……

老太太怜惜的轻抚着司语的头发，意味深长的道:“出身好坏不可改变，但让自己的出身成了伤害别人的理由！那可就是品质喽！”

“外婆，可是阿哲是孩子的父亲，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我要孩子幸福快乐的长大……”

闻言，老太太眼里蓄满了泪花，她明白，这一句才是丫头的真实想法，和谁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事已至此，她一个老婆子还能说什么？轻缓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外婆也想看到你幸福！”

司语只觉得喉咙发紧，趴在外婆的腿上，藏起眼中的泪水翻涌，明明是撒娇的语气，却带着哽咽:“语儿有外婆，语儿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已经没有了阻止的力气，这丫头的性子跟她母亲一样的执拗。

如今她只能祈祷，姜哲那小子能珍惜她的外孙女，让她的语儿，多些快乐，少一些苦难……

时间像是无孔不入的小偷，偷走了流年，偷走了青春，从不留下一丝痕迹。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司语休学了，肚子微微隆起，若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也看不出来怀孕！

除了去办理休学那天她哭了，因为在那天，她彻底告别了她的青春，那些少时关于梦想的憧憬，都将在旧时光里，许是禁锢，许是储藏，此后都会离她越来越远！

其余的日子她都过得很平静，无悲无喜。

姜哲每逢周末都会从东市回到丰城看司语，陪她散步，陪她吃饭，可他们之间的沟通却少的可怜。

司语似乎是丧失了与他沟通的能力，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偶尔也会接到刘子敬问候的短信，但是她都没有再回复，既然已经决定跟姜哲在一起，不管爱与不爱，她都该洁身自好。

临近十一月的天气，早晚已经有了寒意。

这天晚上，司语随意的套了一件毛衣，想出去走走，却在门口碰见了几个月没见的刘子敬。

男人高大颀长，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像是等了很久。

四目相对，司语愣住了，几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很多，眼窝有些塌陷。

刘子敬没有说话，抿着唇，直直的盯着司语。

司语有些别扭的躲避他的目光，随意的问了一句:“刘总，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总？刘子敬目光带着探究，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她突然疏远他？

他用三个多月的时间，完成了近一年的工作，就是为了能见到她，问问她为什么忽然中断与他的联系？

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找她，却从自己曾经的老师口中得知，这丫头休学了！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休学？天知道，他当时心里的不安与担忧！他不想去凭空猜测，索性直接来找她问个明白。

“你要去哪儿？”

司语恬淡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就是想随便走走！”

“我陪你！”刘子敬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司语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在幽静的胡同里，天气微凉，却很清爽，若有微风拂面，定能让阴霾瞬间尽散！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刘子敬。

他问“为什么休学？”

司语脚步微顿，为什么休学？一句话打破了她两个月以来用平静相待的不甘！

大学毕业，找一份好的工作，陪外婆相安无事的度过余生，那是她的梦，她一直憧憬着的美好生活。

如今为什么休学？是什么让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是孩子吗？还是殷柔的恶毒？她甚至怨过命运，为何要安排她和刘子敬在面馆的那次相遇？

她更恨自己，明知司家人误会她和刘子敬的关系，她还是不知死活的去了国际酒店。心存侥幸，最终深受其害的人是她自己，她能怪谁？

没人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命运就是这样变换方式的捉弄她。她只能将这种苦涩含在口中，再将其咽下，若不苦得穿肠过肚，渗入骨髓，又怎么对得起命运对她的一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