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的拉扯感后，叶九秋的脚踩到了实处。这里充斥着浓郁的灵气与灵植散发出来的芬芳，让他很快便从眩晕感中清醒过来。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片小树林，树木稀疏且矮小，遮挡不住的大片阳光斜斜的铺洒在齐脚踝的青草上，偶尔有风拂过，草尖怯生生的点头，好像深深浅浅的绿色烟雾袅袅起伏。

“青烟草？”叶九秋认识的灵草很少，而青烟草因为太普通也太普遍，所以被他记住了。这种灵草虽然不入阶，但是他吃的那些种丹药中，几乎都添加有青烟草做辅助。

现在放眼看去，入目皆是青烟草，这数量让他不由惊讶。

这么多青烟草加起来，大概比一二阶的灵草还值钱吧？

他瞥了一眼何山见与白然，两人对这景象都神态自然，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跟他不一样。他也就没急慌慌的开采，而是请示了一下：“白师兄，这些青烟草……”

白然明白过来，摇头笑道：“青烟草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才能入药。这里几乎都是年份以下的，采到也没人要。”

叶九秋默默，没文化好可怕，幸好他开口问了问，不然又闹笑话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又问，“还有之前进来的人呢？”这片小树林，怎么看就只有他们三人。

“传送是随机的。只有同一批进入结界的人才能落在同一处。船头山脉那传送阵，最多只能同时传送五人。”白然四下看看，悠然的抬手一指，“我们就往那边走吧。”

叶九秋疑惑看他，这么随便决定没问题么？

“之前不是给你说过，问草境有多大，谁都不知道么？我们现在被传送在哪儿，我们也不清楚，只能先走着看了。”白然解释。

何山见听得没了耐性，皱眉道：“我在前方探路，你们尽管跟来。”说完没等白然与叶九秋反应，他就大步踏着，朝白然指的方向去了。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了两人视野里。

“何师兄不会有事吧”虽然知道何山见这种态度是因为谁，但叶九秋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何师兄在前面碰到青罗宗弟子了，他们赶不及救援怎么办？

白然笑了：“九秋，你别小看他。”

叶九秋一怔，也是，何师兄跟他不一样。这些天他在阴尸宗内早就明白，能成为亲传弟子的人，一定已经……杀了许多人。

他眸色暗了暗，精神也萎靡了不少，一言不发的跟在白然身边走着。

大约是见叶九秋心情低落，白然开始随意的挑选些问草境的传闻给他讲，顺便也让叶九秋对此地多了解些。要是叶九秋真不小心陨落在此处，先不说杨宏那边无法交待，更严重的是宗门的老祖宗那边，大概会让他与何山见一命抵一命罢？

“问草境的传送结界，每次都是将我们传送至边缘地带，之所以说这儿是边缘，是因为这里的灵草品质一般不高。只有往深处走，才可能有高阶灵草出现。所以看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只消看前路有没有高阶灵草就好。”

“也因此，两宗长老曾想入问草境更深处，看看有没有更为珍稀的灵草。碍于炼气期弟子无法飞行，一个月马不停蹄的前行，也走不了多长距离，阴尸宗为几名弟子配置了够用一个月的缩地成寸符，青罗宗专门为几名弟子炼制了炼气期也能使用的飞行法宝，几个人换着吞回灵丹，昼夜不息的赶路，都下了血本。但后来你猜，他们怎么样了？”

他成功吊起了叶九秋的胃口。

“还是没摸到问草境的边界？”叶九秋猜测。

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再也没有出去。”

只要活着，一个月后就会被问草境自动传出——没出去的话，那就是……

叶九秋顿时悚然，直觉前方存在着大恐怖，是一踏入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

“你不用担心，我们可走不到那么远。”白然道，“与其担心那不着边际的险境，不如多多注意四周。遭遇青罗宗的人，不比去那深处来的轻松。按理说问草境这样大，随机传送后，无论我阴尸宗的人，还是青罗宗的人，彼此碰面的机会都是极小。但不知为何，历年来最多不出五天，双方必然会在某处相遇。”

叶九秋想了想，迟疑道：“莫非所谓的随机传送，其实也还是有个大概范围。在问草境哪个范围这一点是随机的，阴尸宗与青罗宗的弟子却是固定传送到这范围内？”

白然意外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孩子还有点脑子。

“正是如此。”他道，“我们随时可能遇到他们，务必要小心谨慎。”

他的话声才落，就看见前方飞快掠回了一道身影。虽未看清面孔，但单看对方身后背着的黑棺，就知道是己方的人。

莫非遇到了同伴？叶九秋想，这样就更安全了。

但很快的，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是何山见。随即，他注意到何山见身后还跟着一人，未背棺，还是一名身形窈窕的宫装女子。他记得阴尸宗内门弟子中绝对没有这样一位女子，那这个人是——

他思绪有些混乱，怎样的猜测都好像不对。但他分不清时，便扭头看了看白然的动静，白然收了笑容，一脸肃色，却并未对来人表现出戒备与敌意，那就该是没问题的了。

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目光好奇的落到宫装女子身上，心里冒着古怪的念头，莫非跟师父一样，是叛宗而来？还是阴尸宗在青罗宗给安插的卧底？

琢磨着，何山见带着一阵风在白然与他面前停下，目光几乎于冷酷：“白然，前方有青罗宗的小队，五人。带头的是韩素。”他直接无视了旁边的叶九秋。

叶九秋郁闷的瞅了他一眼，也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上忙，或许还会拖累这两位。比如说，白然与何山见明显知道那个韩素是何人，但他就一无所知。

“哦，是他。”

白然拖长了声音挑起眉，这让何山见不喜的瞪了他一眼：“认真点。现在不是跟他单对单。”

叶九秋听出来了，这个韩素的能力大概与白师兄何师兄不相上下。对方有五人，假使两位师兄随便上去一个，比如白然去跟韩素纠缠，那么对方剩下四人，自己这边，何山见要跟四人周旋，顺带还要看顾自己……

他算是明白何山见现在的顾虑了。

不对——还有一人不是么！

叶九秋飞快朝何山见背后的女子看去，没有了树木的掩映遮挡，他看清了女子的模样，然后顿时脸色惨白。

她不是人！

一张脸被素白的纱掩住，那层纱无比平静，没有半点起伏。从宽大袖口垂落出的纤长的手，惨白干瘦，指甲漆黑尖锐。她穿着的宫装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她每一寸肌肤，样式古朴，按他在族中所学，这分明是中古时期的衣着风格。

这一定是何山见不知从哪个古代墓地里挖出来的尸体炼制成的尸傀！

这时何山见又补了一句：“白然，你别跟韩素玩忘了正事。”

很显然，何山见顾虑的不是他，而是白然那边。叶九秋心虚的想，他大概高估了那位韩素，更低估了两位师兄的战斗力了。瞧瞧，这完全没放心上的态度！

白然漫不经心的点头：“我自有分寸。”他又接着朝叶九秋扬唇微笑，“九秋，你跟这个韩素倒还有一些关联。”

我人生地不熟的跟谁有关系？叶九秋疑惑看他。

“这个韩素相当崇拜封长老，即使现在封长老叛宗了，他还是坚信封长老只是被我们一时蛊惑，他一心想让把封长老从阴尸宗的魔掌中拯救出去呢。”白然笑容讥讽，“简直是脑子坏掉的家伙。”

他一边说着，一边掐着法诀。背后的木质棺材落在一片地上，棺盖错开，从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皮肤青白，相貌英俊沉稳的中年男子……

……尸傀。叶九秋默默的在心中补上这两个字。

很好，现在加起来，他们有五个“人”了。叶九秋双腿有点软，但好在无论那宫装女子还是中年男子，相貌都不像叶九秋想象中那样可怖，这让他好受了不少。

都是同伴了，再表现出害怕，对尸傀来说也不礼貌吧？叶九秋咬咬牙，声音颤巍巍的冲女子与中年男子说：“你们好，我是叶九秋。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他突破了这一关，反而轻松了许多，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自在了不少。但抬眸后，却对上了白然与何山见奇怪的目光。

何山见就算了，为何连白师兄都这么看他？叶九秋赶紧低头打量自己，难道哪里不对？

这时白然才忍笑般的开口：“九秋，你跟他们说话，他们如何听得懂？”

“他们听不懂吗？”叶九秋反问。

“尸傀只是能够行动的尸体，他们的一切行动都需要我们操纵，所以之前我才让你修炼朝暮诀，习得一心多用。”白然不知给他的尸傀下了什么命令，只见中年尸傀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他们眼前，他这边还继续讲解着，“行动尚如此，更别说独立的思考。九秋，尸傀是没有神智的。除非进化为了五行尸后，才会一点点的找回神智。”

叶九秋哑口无言，他能说他在万墓坟场遇到的那个男人……不对，那个尸傀，不仅会独立行动，还会说话，更有他自己的感情存在。当时看到的那双漆黑眼睛，其中涌动的复杂情感好像深深烙印在他心底，让他怎么都无法忘怀。

莫非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那双眼睛，那些情绪，包括对他的杀意，都是假的？

叶九秋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真实虚幻，他看了看白然，心知如果现在说出来，或许能从白然口中得到答案。但想起那个初见时，从棺中坐起的单薄侧影，冷清寂寥，想起在那薄唇中缓缓吐出的他的名字，似爱似恨……

“原来如此。”叶九秋一脸恍然的点点头，仿佛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呐呐，遮住眼中说谎的抱歉，“是我一直以为错了。没办法，我还没操纵过自己的命尸。”

对不起，白师兄。叶九秋在心中拼命道歉，只有他的命尸，他想自己去探寻去了解，不想借助他人的力量。

“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就躲一边去。现在！噤声！”何山见瞪了他一眼，没常识的简直神烦！

接着他重新恢复了冷酷沉着的模样，目光隐约兴奋的闪光，他舔了舔唇，低声道：“快靠近他们了。白然，屏蔽好气息，给他们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