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断鸿
作者:若涉渊水 | 分类:武侠 | 字数:4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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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再起·男儿到死心如铁
早餐阁子里,二人送别了殷英,也要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今日已经是五月初七,非休非节,差事可是办不完的。
段沧海不好意思先一步踏出这家店的门槛,便问青方皓道:
“青兄啊,老哥你有什么打算?”
青方皓自然是回道:
“我自然是得快点回司里去了,事情多。”
他把左手的两根手指对段沧海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道:
“司里一个兄弟在黑市里当钩子当了好些天了,估计就今明两天得行动,时间长了我怕他撑不住。”
青方皓似乎是说了一个专门用语,段沧海冷不丁地没有反应过来。
“钩子?”
“就是**啊。”
青方皓没有发声,用极其微小不易察觉的口型,对着段沧海的眼睛,说出“卧底”二字。
一经提醒的段沧海也想起来,江湖话里是有这个说法。
“哦哦,记得,记得。”
可随即段沧海又想到,黑市这个东西存在有好些年头了,城西、城东,好多个坊市里都有,不见天日,却又神通广大,也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
有需求就得有供给,白市上买不到、不能买、没人卖的东西自然会有人花心思弄到黑市上去,通过非法贸易赚取更多的价值。不过所谓任何事物都存在着他的影子,即黑暗面,市场也是有白就有黑,在价格管控与市场不均衡发展之下,黑市的存在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于是段沧海也小声地问青方皓:
“那能打得掉吗?打掉了怕是也打不干净吧?”
没想到青方皓却回答地轻轻松松,根本没有担心能不能打掉的问题。
“打掉一回算一回吧,打一回过后,他总得安宁些日子,下个月就是太上皇寿辰了,邺王爷最近的神经也敏感得很。”
段沧海听了觉得有理,回道:
“也说的是。”
青方皓斜睨他一眼,说:
“亏你还在我手底下干过,道上话都忘干净了?”
段沧海想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怎么想接这个茬。
“……我也没有干多久好吧?”
“就是幸好你没干多久,接触的事情还不多,这我才能把你踢出去,不然你以为王爷能答应让你回御卫去?其实你也终是更适合那里。”
青方皓说的事情都有理有据,而且还句句属实,但段沧海着实是不想再和他扯这些。
“往事休提吧,只希望小殷子能适应你那里。”
青方皓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慢慢来吧,他在分司上,天高皇帝远,在很多地方,寰转的余地就多得多了。”
段沧海大概也了解一些清平司的工作性质,点了点头,又仿佛不放心似的又多说了一句:
“还是多上上心吧。”
嫌段沧海啰嗦,青方皓有些焦躁地站起身来,把茶钱放桌子上,几步踏出这阁子。
“我也把他当兄弟的,这些事情不消你说。”
段沧海也跟了上去,他可不怕青方皓这种来得快、去得更快的脾气。
“不是把他当‘钩子’吧?”
段沧海凑上去轻轻地问了一句,本是打趣的话,但其实也是对殷英的担心。
青方皓一脚停在路上,对着他怒目而视。
“好好好,我错了,我闭嘴,您大人大量,啊?”
两人一前一后,从城西的既济坊,沿着他们昨日走来的那条街,往中城走回去,一路上都没再说话。段沧海要去皇城里当值,青方皓的清平司是在府城里。
二人走到了该分道扬镳的十字路口。
“那我便先走了,段兄?”
青方皓的脾气已经去了,笑着作势要与段沧海告别。
“你我虽同在霁都讨生活,但今日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段沧海也笑着对青方皓推手行礼,爽朗笑道:
“那我祝青兄你,马到成功!”
青方皓知道这是这小子昨天被自己的言语挤兑得太惨,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还击。
“哼哼!你呀……”
二人转身,各自背向离去,青方皓往清平司的方向走去,段沧海往北回了皇城。
……
这几人的事便先按下不表,时间从五月初七又来到五月廿八,即是郑琰玉一行人从广交城出发去往听潮府首城崇禹城的第二天。
清晨,太阳刚刚出来不久,万物初醒,这官道的两旁也是空气清新、鸟语莺啼。
不过路上有三位大汉骑在马背上,远看是在风驰电掣地赶着路,近看此刻却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最胖的那个把两只手抱住马脖子,脑袋一拽一拽的,打一会儿瞌睡、赶一会儿路,不知道下一瞬会不会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歇歇吧,昨夜赶了一晚上,已经走了路程的三分之一了,今天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崇禹城,就可以了。”
骑马在最前面的邹鸿翻身下来到站地上,见自己的坐骑眼皮子也厚厚地要往下掉,便叫身后的两人也下马来。
“连夜赶路,马儿也吃不消啊,这三匹马还得等哪天完璧归赵、还给送渠帅呢。”
刚刚从马身上跳下来,全身有气无力的“鬼手”贺七拿胖手揉着他的胖脸,跟邹鸿客气道:
“几匹畜牲值什么?邹司丞不必麻烦,宋猇那小子做着生意呢,可是个大户。”
他身后那匹马却好像通了灵,能听懂他的话一般,拿马头拱了一下贺七。贺七在没有站稳之下,居然被这匹马拱得跌出一个趔趄。
“哈哈哈……”
邹鸿与郑琰玉都笑。
“贺兄弟,想必是这马儿听你骂它是畜牲,动火了啊?”
郑琰玉也从马上跳下来,从马背上取下水袋,跟贺七开玩笑。
贺七不忿,被郑琰玉取笑这一下脸上更是挂不住,转过身去捏起拳头就要往它身上砸。
邹鸿连忙上来拦住。
“贺兄弟,贺兄弟,你跟它置个什么气。”
贺七其实也只是作势要打,邹鸿上来一拉,他也便把拳头放下,从马后腿上挎的包里掏出面饼来啃。
“这里正好在两个驿站中间,但我看这马匹也确实劳累,我们往小路上走几步,官道周围定是有人家的,讨个柴房睡两个时辰也好,如今天色尚早,我们也不用太着急。”
郑琰玉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贺七倒是忙不迭地说“好”,他其实早就想睡觉了。
三人简单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牵着马下了官道,往乡间的羊肠小道上前后走着。此时正在辰时中,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早饭,邹鸿找了几缕炊烟集中的方向,沿着朝那边的路走,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一个不小的庄子门口。
邹鸿把缰绳递给郑琰玉拿着,自己走上前去敲那庄园的大门。邹鸿是个极讲礼的人,只敲三声,三声过后便不肯敲了。
那边抱着马颈打着小盹、半睡半醒的贺七,见邹鸿这么斯文,迷瞪着说:
“邹司丞啊,能不能快点儿敲啊……兄弟……兄弟我都快困死了。”
这贺七爷昨日与前日在赌坊里对精神的疯狂挥霍,终于在今天让他尝到恶果。
邹鸿没有吭声,他心想的是庄上人可能已经听到声响来开门了,只是还没有走到,自己再等等,若是半晌还没人来,他再敲就是了。
郑琰玉把两手的缰绳都匀在左手拿着,对眼睛都快要眯成缝的贺七扯闲话,怕他睡着。
“虽是巴不着驿站,但这庄上家大业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也定能比驿站舒服,若是主人家慷慨,今日便相当值了。”
邹鸿等了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他正待要敲第二个三声,听见门里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便把手放了下来,等着来人开门。
“吱吖……”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皮黝黑的精壮后生,他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邹鸿,又望望远一点那里牵着三匹马的另外两人。这后生在这大庄园里也住了几年,接待了不少行脚客为图个便宜来敲门,想住一晚上的。庄园的主人乐善好施,常常都让他们进来休息,还给他们饭食,不过倒没见过像这样大清早投宿的。
看这几人打扮也是江湖上的人,打算先问清楚几人来历,那后生对着邹鸿颔首算是行礼,道:
“敢问几位英雄打哪儿来,来鄙庄可是要寻什么人?”
邹鸿连忙接上,回道:
“见过小哥,我们是赶路的行脚人,因为走了一晚上,耗费心力,现在正困极,路过宝庄,想找主人家借个柴房,歇一两个时辰、饮饮马就行,必定不多加叨扰。”
那后生听得邹鸿的话,把黑里透红的脸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我家庄上今日有事,歇不得,几位另寻他处去歇吧。”
邹鸿只当他是少年心性顽皮,喜欢捉弄人,便笑着说道:
“小哥不要说些诳话,你家里偌大个院子,清清静静,如何就歇不得?要是担心我们跑江湖的人身上尘土扰了宝庄清净,你们房钱该收多少,我们兄弟几个如数奉上就是了。”
那后生又是摇头,且面露难色。
“英雄,小可方才已经说了,今日我庄上是真的有事情。非是小可说话不好听,若是留你们下来啊,怕是要枉送了你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