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看诸位的身手也都是好武之人，那人把自己看得如此高，诸位就不想与其较一个高下？”

邓之这句话其实说得相当的无力，但是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说的可以再去说动这几个人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心中的“傲骨”，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有的武人，在被其打败之前都不会服气另一个说自己更强的人。

不过看起来他们好像并不为所动，邹鸿还是一副不方便的表情，而郑琰玉在想着什么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似的。

郑琰玉方才没有说话，是因为他听了邓之说这个人要“挑尽全城”后，便在心中想了想这样狂妄一个人会是怎样地一个角色，不知是技高人胆大还是半壶叮当响。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想会一会邓之口中这个陶满天的意思了，不过还是顾及到了新司刚成、公事要紧，并没有提出来。

邹鸿心里暗暗地笑，这个邓之看年龄确实要比自己大上好几岁，但他方才说出那一番言语的一副嘴脸，满脸都写着“沉不住气”，像极了一个慌不择路、病急投医的年轻人。

或许他真的是急了，这个陶满天，会是他的一个大祸患，邹鸿想。

邓之心里想的是，要以一切办法拖住他们，直到自己家那个不靠谱的寨主能赶过来。不然等她到了之后，却发现人早就不在的话，把自己修理一顿都是轻的，那估计得扒皮抽筋、挫骨扬灰。至于陶满天的事情，多了他们做帮手，胜算当然也妥妥地上升不止一点。

郑琰玉回过神来，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够在新司干出成绩来，不能耽搁了邹鸿的大事儿。又想想这个事情成了什么样子？怎么着感觉像是耗子找猫来当帮手一样。

不过出他意料的是，邹鸿反倒是先表现出了此事可以商量的犹豫态度。

他对脸上已经明显有焦急之色，正在想接下来还能说什么的邓之道：

“且住，先让我们几个打个商量，但是战庄主，哦不，邓头领你最好别抱着希望。”

事有转机？邓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一边心里想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回去报信的也该到了吧。

郑琰玉、邹鸿、殷英聚拢来，小飞则牵马去路边上，任其啃食一些鲜草，也盯着邓之让他不能有小动作。

“老邹？你真个打算帮他么，我觉得这老小子说话不太有准头，不知道他在想啥。”

郑琰玉虽然心里对他说的陶满天感兴趣，但是他也并不建议现在留下来和邓之慢慢纠缠，言下之意，他是觉得邓之将他们几个缠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山上大部队与施玉过来。

不过邹鸿总有他自己的一些考量。

“不是帮他与不帮的问题，关键是这个陶满天，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实力，我就还真的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这一句是殷英问的。

“你对他感兴趣？”

这是郑琰玉。

“感兴趣倒没有，只是我走之前从方佳圭的手里拿了一个卷轴，里面是他最近要我留意着的、听潮府各城可能会有异动的情况。”

邹鸿说着将卷轴取出后展开，凭着记忆找到一个位置。

邓之看见这边三个人聚成一拢，在那里比比划划，又像是在看什么东西，正要伸着脖子去想看一眼，突然察觉到那边放马的小飞在拿眼睛瞪着他，于是只好悻悻地把目光收回来，装作没事一样往身后去望了望，盘算着报信的到了没。

“就他说所的陶满天？这里面写了？”

郑琰玉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没有看出来，方佳圭竟然是这么料事如神一个的人，能提前猜到他们能遇上什么人。殷英听他这么说也是一脸的不信。

“不是，方佳圭又不是什么神棍。”

邹鸿无语地看了郑琰玉一眼，接着说道：

“我是觉得可能会有点关联，你看这一条。”

邹鸿摊开那一段卷轴，把上面的一段内容指给二人看，也把本来方佳圭嘱咐的只可他一人观看抛之脑后，本来也就是，邹鸿什么时候听过他的？

……

三人看了半晌。

“你是说这个，听潮府第一大帮会弄潮帮在暗地里与府驻军那边的高官进行勾结，不知其密谋为何事，有机会务必查验？”

“正是。”

“可有证据？”

这是殷英的问题。

“第一大帮会不是拂衣盟吗？”

这是郑琰玉的。

“证据正是需要我们来找，听潮府分司那边有内线已经对他们的举动有所察觉，但他们也比较警觉，目前还没有露出来把柄。”

“也就是说这是个设想？”

殷英有些不忿，毕竟他也是军队的一员，不太乐意听邹鸿这些话，认为他和方佳圭不该因为自己的判断就给军方的人带来怀疑，说话时甚至有一点不满的语气在里面了。

邹鸿听出他语气里的意思，双手捧着卷轴、斜睨了他一眼，道：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事情总是不会空穴来风的，分司在那边的内线肯定也是经过考量才会上报给他这个事。而且这个卷轴属于一个非公开、非正式的备忘录，并非就给那边定罪了，只是方佳圭要我留意一下而已。”

说罢他再看向郑琰玉：

“严格来说，拂衣盟并不是一个帮会，所以虽然其体量确实大，势力也确实在全国都排的上号，但是因为加盟成员都是靠任务吃饭，盟里自给自足。这也就导致他们永远不可能有像弄潮帮一样的盘根错杂的结构，更谈不上要掌控听潮府这边的黑道。”

按邹鸿所说，弄潮帮成立已有三十余年，是一个以水运船工、装卸工、纤夫这些半截身子在水里讨生活的人为主体的帮会。最开始只是由几条码头上的好汉联合起来抵抗水匪，发展到后来鼎盛之时，弄潮帮的帮众从河运到海运，绵延了听潮府九九八十一个船码头。

水运是听潮府的运输命脉，都是由当地官府管理，但码头上若是没了修船的与装卸的人，那可真就没办法运作了。弄潮帮手里掌握着几千帮众，差不多等于整个听潮府吃水路这碗饭的人的总数，这也就是其能够与官府较劲、逐步走向听潮府第一的资本。

数十年之前，弄潮帮风头正盛，每个要经过水路的商船都要在他手里散些礼物才能平安顺遂，慢慢的这个家就发起来了。

当时听潮府那一任府督想要以寻衅滋事、阻挠航运的罪名把弄潮帮当作违法组织查办，带兵封锁了以其总坛的活动并扣押了核心成员，说是涉嫌扰乱治安，先行扣押、以待详查。事变发生后的弄潮帮并没有受激而做出什么冲动之举，而是直接号召了全航线与码头的船工并装卸工一同罢工。弄潮帮帮内的忠义气氛极好，帮众们本来都是底层的苦力人民，加入以后大家都一视同仁、彼此都以兄弟相称，贫贱之交往往只剩下真诚，再加上弄潮帮声势浩大，足以给他们安全感，因此帮众之间极有凝聚力。

于是在水路的运输系统瘫痪月余过后，府督只好释放所扣押之人，并亲自向弄潮帮舵把子登门道歉，承诺以后不再限制弄潮帮发展，并且把一部分码头的权利相让，而弄潮帮也向其做出了要管理帮众、帮助协调航运的保证。反正此后人们都说这是一次黑白两道之间的媾和，不过也是自那以后，在听潮府境内，就没有别的帮会可以撼动弄潮帮的地位了。

而到今日，弄潮帮早已稳固了其在听潮府地位，帮内高手众多，而且除了发家的水运，还插手了不少的行业，对此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说，现在听潮府一半以上的帮会，都唯弄潮帮马首是瞻，在各个行业也都有弄潮帮介入的身影，若是以影响力来算，其就是真真正正的、被广泛承认的听潮府第一帮会。

“说了半天……那这些又是怎么与他扯上关系的？而且申城也没有河流经过，不会有弄潮帮太大的势力吧？”

郑琰玉指的“他”是邓之。

“嗯，说起来，这申城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弄潮帮分舵的城池，大概因为境内没有可以通航的河流，所以没有必要吧。”

邹鸿答道。

“那……”

殷英一直在一旁听，但现在却有一点越听越不懂了。

“我只是有一个直觉。申城这边一直以来就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势力，也并没有很强势的地头蛇出现，按理说早就应该成为各大势力的角斗场并且分出了胜负才对。但是这种情况却一直持续到现在，申城现在依然是本土的各帮各派林立。再有是为什么会突然有一个高手在这里立威？”

邹鸿说得这些都十分有道理、值得思考，但是二人还是没有明白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还有他的直觉到底是指什么。

“他所说的这个‘陶满天’，作风如此张扬，像极了我曾交过手的一个人，多年之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谁？”

邹鸿像翻书一样在脑子里回溯关于此人的记忆，那些已经过去近十年的片段，正在他的努力下渐渐地明亮。

“弄潮帮曾经的副帮主，唐明震。”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