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郭靖亦是坐下，将那口袋放在边上：“今日你我率兵一战，高下未分，不必如此铤而走险，且你毕竟是大汗之子，拖雷和华筝的兄长，若非万般无奈，我也不想杀你。”

“那你所来何事？”

“正是为了你刚才与耶律先生所言之事！”郭靖严肃道：“我倒真没想到，今日攻防战你们没有占到便宜，便又想着做那伤天和之事，抓捕百姓来送死攻城！”

他眼角微微颤抖，显然在压抑着怒火。

窝阔台不屑道：“无非是些猪羊般的百姓罢了，又不是我蒙古族人，战场上为了得胜需不择手段，有何不可？”

郭靖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气道：“你们都是觉得此事天经地义……或许，这便是我与你们的不同吧。”

“即便是在蒙古长大，我骨子里也还是汉人，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蒙古人！”

他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吁了口气道：“我也不徒费唇舌了，此事在你们看来理所当然，在我看来却是极大的恶事，断不允许！”

窝阔台冷笑道：“你不允许？那又有何用？今日你能做的无非是杀了我，但想要阻止此事，只怕办不到！”

周念通笑着插嘴道：“你这三王子倒是够硬气，眼下性命都掌握在我们手上，居然还是如此嚣张！”

窝阔台哂笑，不发一言。

周念通又笑道：“你说是阻止不了，我想无非是你们干这个干惯了，南征北战从无败绩，觉得我们拿你们没办法对吧？”

“也是哦，你这三王子都悍不畏死，想来拿你威胁也没什么用……”

见窝阔台矜持点头，他又笑道：“但是若是把你们中层高层的军官一网打尽，叫下面士卒无人指挥，不知蒙古大军还能不能战无不胜？”

“你……你什么意思？”

周念通示意了一下，于是郭靖将羊皮口袋拿起，往下一倒，顿时血腥气传来，咕噜噜滚出了十多个脑袋！

窝阔台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那些竟然都是他麾下的将领，两个万夫长，七个千夫长，还有剩下的都是百夫长，窝阔台记得这几人今日作战极其勇猛，原本还要嘉奖一番，想不到竟然都死在面前二人手中！

“你，你们！”窝阔台惊怒交加，呵斥道：“郭靖，你竟然行此恶事！”

郭靖不言，周念通冷笑道：“你现在觉得这是恶事了，可你们为恶却是这千倍万倍！怎么样，三王子，这才只是一部分而已，若我们把你蒙古大营所有中高层军官都来上这么一遍——”

窝阔台冷汗直流，叫道：“住手！”

若是真的叫周念通做了此事，他还怎么率领大军攻城？

——难道叫他黄金家族的窝阔台三王子，亲自去指挥小兵们作战？

他定了定神，语气和缓了一些：“战场上送命，那是他们的命运，怪不得别人，但是像这般睡梦中被刺杀，实在是太冤！你说，要怎么样才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

郭靖道：“还需要我重复吗？两军对战各凭手段，便是败与敌手也无悔，但是战争应当与百姓无关，他们都是无辜的！像这样抓捕百姓逼迫攻城，太伤天和，我要求你们今后不得再如此行事！”

“……”窝阔台沉思片刻道：“这乃是蒙古人作战的传统，我军能够战无不胜，这套战术作用很大！我若是擅自答应你们，只怕手下人也不服！”

他见周念通一脸冷笑，仿佛就要开口说“不服的叫他来找我”，连忙又道：“不如这样，咱们定个约如何？”

郭靖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愣神，问道：“定约？定什么约？”

窝阔台道：“我暂且不用百姓攻城，咱们下面三天，白天照样是你守我攻不必多说，但是晚上你们再来找我，我定能将你们抓住！若是连续三次我抓不住你们反而被你们所制，那么你的要求我便同意，还会去信父汗，劝说他以后也就此改改蒙古人的规矩！”

郭靖嘴巴微微张大，竟是有些恍惚的模样，旁边周念通早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们像是傻子吗？此次让你有了防备，到时候安排所有大军紧紧保护，难道叫我们单枪匹马杀穿这近十万大军来抓你？”

窝阔台笑道：“我的大军白天还要作战，若是晚上都不睡觉围着我，只怕用不了三天就都累垮了！我最多也就能调动一部分军队轮流巡视，布防比今日更严密些罢了，你们不是高手吗，这点自信都没有？”

郭靖摇了摇头，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却是想起了梦中情境，欧阳锋杀死了他五位师父，与他结下大仇，又在蒙古西征路上与他约法三章，当时自己也说要抓欧阳锋三次，与此时此景竟有些似是而非的即视感！

这梦幻与现实的比对，叫郭靖一时都有些痴了。

他看窝阔台一副“最多退让到此再无商量余地”的模样，又见周念通信心十足地点点头，便道：“好，如此我们便订下约定！”

两人击掌定约，窝阔台暗自松了口气，眼下自己安危倒是无虞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在西夏，以及前天假扮神灵，装神弄鬼吓住我蒙古大军的，只怕便是你吧？”

周念通心知装鬼多了总会撞到鬼，倒也不再做掩饰，坦荡道：“原来都被你们看出来了……是我又怎的？”

窝阔台道：“现在双方为敌，也不用多说什么，不过……我父汗曾写信邀请你前去王廷，看这样子信多半是没到你手上，以后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

“……也行。”周念通倒是有些好奇，眼下都为敌了，那成吉思汗又有何事找自己？

窝阔台又对郭靖道：“现在看你样子，是铁了心投靠南朝了，拖雷且不说，我妹子华筝那边怎么办？当日听闻你被神灵抓走，她可是哭着求父汗去救你……”

郭靖默然，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叫华筝妹子多多保重，另嫁他人，勿以我为念，也别来找我，总之是我对她不住……”

窝阔台冷笑道：“另嫁他人？你觉得她可能答应吗？哼，你终究是害了她！”

郭靖默然不语，心中难过。

梦里面，他负了她，这现实中，他也终究还是一样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