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没有对弈者的棋局，只有一位棋手，雍籍道君。

那些人合在一起都不是当他的对手，所以，他们只敢趁他不备，攻取他的本真。

现如今棋盘上鸡飞狗跳，尚天蒙险险避过铃铛，青丘铃又罩住了张况。

张况临死前将元始机括扔给尚天蒙，向他展开一抹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意味着大限已至的坦然与舒适？是不想活在某种高压统治下的自在？

尚天蒙疾驰如电，在十万弟子面前演绎着最为狼狈的舞蹈，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书维脱离鸿蒙境后，那两个鸿蒙霸主纷纷碎裂，急于逃脱的他被一只大手抓住。

雍籍道君只是探手一握，如攥毛絮般将他抓了过来，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瞧。

“张书维，你一个晚辈，我看你资质出众，拔擢你当轮值掌门，你竟如此回报？”

张书维口吐仙液，头都快要迸出去了，勉强提起气来：“如今在我看来，你根本不是仙，而是一尊魔头，甚至连要干什么，你都不知道。”

雍籍道君冷笑：“那你们毁了我这青丘镜，又会发生什么，你可知道？”

一句反问，将张书维与尚天蒙都问住了，但是，雍籍道君不会给他理解的时间。

那大手一扣将张书维死死拍在了锇铁莲台上，让他的肉身受到了数万次碾压酷刑。

“然后，你呢？仙门中，受罚者翻身本就不易，为何不珍惜，要参与胡闹？”

尚天蒙靠着风的走势，被青丘铃的落地震荡，拍得远远的，他摇摇晃晃立了起来。

身后那剩下的三枚风洞球急速打旋，“这不是胡闹，道君应当知道，自立为神天道不容，法理不容，更对不起全派弟子三万年来的追寻！若是道君深明大义……”

“哈哈，我已成真仙，更是道祖残物，比谁都知道，这上面有更骄纵的存在。”

雍籍道君伸出一根玉润手指，毫无掩饰地戳指着上面，“那上面有一层硬壳。”

“硬壳？”

“对，我若是不自立为神，你觉得，如何得到一个打破它的机会？”

“道君是想，播撒神的威严，吸引这宇宙间的盟友，合力击破那层壳？”

“真正的道之末路，就在上面，你所认知的道祖、仙明，都在那层壳上居住。”

道君指向自己：“我，也是从那上面来的，我比任何人都想回去，复仇。”

尚天蒙闻言放弃逃脱，顶礼膜拜道：“天曚有眼无珠，差点随了坏人办了坏事。”

雍籍道君的青丘铃临到他头上，慢了下来，“尚天蒙，你又想，故技重施吗？”

“道君远大宏图，天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但求饶弟子一次，望道君开恩！”

雍籍道君望着那毫不知廉耻的叩首，摇头道：“不，我的远大宏图，不需要那么多人。”

青丘铃轰然下坠，尚天蒙早有预感，背后风洞球转势正猛，骤然裂开风旋。

尚天蒙缩骨遁入风旋，凭空消失了。

雍籍道君眯起眼睛，冷笑着望向一团空气。

执法院次座展鹏走了上来。

“你不必差人去抓，他跑不到哪里去的。”

……

尚天蒙两旁是曾经熟悉的风景，仙山羊肠小道，青石板搭建的石阶，他曾扫洒过。

筑基期弟子最常见的工作，就是从这第一层台阶，一级一级地扫洒上去。

小道的尽头即是山门，那时一起和落叶松针打交道的几位，如今不剩下谁了。

他还记得张况擦了把汗，对着山门拍胸脯道：“张况有朝一日，定要当个长老。”

尚天蒙确定他做到了，执法院首席御座是仙门最有权势的长老了，毫无疑问。

“而我呢？我想干什么？”尚天蒙这才发现，他和道君的意愿竟然那么相似。

他只想追求那层壳后面的东西，并是为了什么道法之末，而是为了，见识风景。

见识他所追寻的道，究竟是由谁开辟的，那种人住在什么地方，又如何享受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讨杯酒水，推演卜术也是好的，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

为什么？

为什么我按照这条既定的轨道走，却生出如此多岔子，倒了谁的霉？

裴笑宇。

“裴笑宇！哈哈，自从你推回冷玄星，我的厄运就开始了，你早死了吧！”

“死了！却还来祸害我！”尚天蒙立在各宫、阁林立的坊道中央，仰天大吼。

“你死不足惜，我尚天蒙却要活下去，要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尚天蒙飞了两步，从紫霞宫前闪过，他颔首低低看了一眼宫前紫霞，喟叹一声。

如今，不入那门是最对的选择，若是他不成事，还不至于连累思琦受苦。

若是成了事，他同样是心如刀绞，光盘已碎，他不可能知道更多了。

那究竟是伪造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当事者必然各持己见。

尚天蒙突然间分辨不清那些嘴脸，到底谁是戴着面具的了。

索性，“都给我去死吧！”

尚天蒙一掌震碎星霜谷护阵，杀气腾腾地上了晶弘长桥。

武卫弟子詹伟、柯怡明掐诀扑了上去，被他一掌拍落一人，从长桥上坠下。

手指凌厉一点，风洞球依次鱼贯扑出，将晶弘殿的紫晶大门撞得裂开白痕。

他挽袖聚起狂风，甩袖唱“去！”，眼前是簌簌掉落的紫晶渣滓，他奔入其中。

“方明慧！”

“方明慧，你在哪里？”

“哈哈，你在这里，你可知外面天翻地覆了！？”

方明慧愁眉微蹙，脸颊堪堪拿离掌心，她消息全然闭塞，什么都不知道。

“尚师兄，你竟然敢私闯我之洞府？”方明慧抬手托起星光，就要攻击。

“省省你的力气吧，道君他彻底疯了，车孟义、张书维、就连赵晓英都死了。”

“什么？”方明慧失神地向后退去，“晓英，他，陨落了？”

尚天蒙嫌恶地扬了扬手：“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明慧眸中泛起泪光，竟然少有地动露了真情。

“我都看过了，精彩极了，你和赵晓英，真是天造的一对啊！”尚天蒙冷笑道。

啪！

方明慧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精彩极了？！”

尚天蒙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逼得瘫坐回宝榻上：“张况提供的精彩光盘啊。”

“什么光盘？你是说星堡具象？”方明慧诧异地注视着他，“可是……”

“你的好走狗裴笑宇将星堡具象调整了，是可以拍到晶弘长桥上的！”

方明慧斜眼道：“那，我的事，也被光盘记录下来了？”

“那个姓朱的弟子根本受不住张况的手段，他全招了，还有赵晓英那糜烂家伙！”

“你那是胡说八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绝不会让人背后枉议我！”

方明慧突然咆哮，激怒让她原本精致优雅的面容，扭曲狠厉起来。

“哈哈。”尚天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明慧师妹，我终于明白嘴硬这个词。”

“是给谁造的了，不过嘛，没事，你不用痛苦，不是还有师兄的吗？”

说着，这尚天蒙居然扑到宝榻上，欲图对方明慧上下其手，“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现在就是一个俗人，我要好好弄你一番，将这雍籍门毁灭！”

“尚天蒙，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你冷静，一些！”星光打在尚天蒙脸上。

他嘴角一阵抽搐，捂着脸正坐，“方明慧，你那星堡具象都被裴笑宇秘密送给张况了，他难道会说谎？你难道不是受他威胁，才决定协助车孟义他们盗走青丘铃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况根本就没找过我，星堡具象也根本记录不到长桥风光。”

口说无凭，星堡具象的八卦转轮浮于方明慧一侧，她操纵一番，视角的确看不到晶弘长桥，却可以照到，冷玄星与海云母星所在的方位。

尚天蒙一股充沛狂喜堵在胸口，忽然了然于胸，“我们都中计了？”

方敏慧正色道：“我设置星堡具象的目的在于，可以观察到赵晓英携带青丘铃去往海云母星的行走路线，我怀疑，他要用铃铛对道君不利。”

“那张况已然入伙，何以骗我们？”

“你真是蠢，张况做了他上万年手下，怎会与你们一心。”

尚天蒙将元始机括举起来，道：“不一心，他临死前会将此物转交给我？”

“那定然是因为，他确定，他是可以复活的。”方明慧脸色阴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