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又到了一天里从喧嚣归于更平静下的状态。

一并安静下来的，还有周华良这个人，与冲动爆发下的疯狂状态相比，眼前所见的这人，显然又是另外的一种，好像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苏伊对此倒是也不觉得奇怪了，不过虽然早就有所经历，不过她的心里也总免不了，有那么一句为什么的话。

虽然这个问题问或不问，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周华良确实是让她看到了一个人身上的两种极端。

将你狠狠踩在脚底下，顺便踹上几脚都好像觉得不够，之后却还可能是低声下气，跪在地上求人原谅，无论是这两样其中的哪一个，苏伊都决计是不想要看见的。

前者她根本无可容忍，后者看了格外恶心。

人对于示弱之人，不免总有那么点儿同情之心，但用在这上面却是毫无必要。

而周华良作为同时兼备这两种状态的一个人，却永远是在这样的状况里不断往复着，好像根本就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存在于自己的身上一样。

而现在，在今天刚从这间警局离开的不久之后，如今他又回到了这里，垂着头坐在椅子里，两手上箍着的东西在照下来的灯光里，反射着若隐若现的一点冰冷的光。

“苏小姐，您好，我姓佟，是秦律师介绍来的人，专门从事相关的案件，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第一时间和我说，由我来为您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来人很快出现在了这里，走上前来不乏关怀地和她打过了招呼，“苏小姐是受伤了吗？我建议您这边可以先做一个伤情鉴定出来……”

“谢谢佟律师，要麻烦你了，我今天有些累了，一会儿想要先离开。”苏伊接着对方的话开口，旁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方似乎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继续下去，而是让她先休息，自己转头和其他的人交涉之后的事情。

苏伊瞥了一眼系统后台界面上的数据，转头看了一眼埋头窝在那里的人，警务人员倒了一杯水拿过来给她，苏伊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然后就在旁边坐下。

周华良低垂着的视线动了动，由视线里的一双女士的鞋子移到了腿上，最后顺着一直往上，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人。

苏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也正默默地抬头在看着他，透过袅袅的水汽和房顶上洒下来的光，视线里的人安静又温和的样子，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一样。

周华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来，还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里那个样子的苏玛丽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该是那个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东西的女孩儿才对，会对着自己笑，而不是……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周华良厌恶透了此时的这个地方，本来或者感觉还没有那么深刻，不过当一切重演，去而复返的时候，此时他已经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恨不得挣脱开来，然后从这里奔逃出去的煎熬了。

“苏玛丽……玛丽……”

周华良顺着那唯一的方向伸手过去，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然后在有人过来拉扯着自己，让他坐回原地的时候，用尽全力朝着那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也要爬过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本来忙于各自事情的屋子里，因为周华良突然的举动和声音，所有的视线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每天于这里上演的，可以说是人间百态，尤其是被一副手铐给控制住，而带进了这里来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绝对是可以让人大开眼界的。

有时候见的多了，倒是也就习惯了。

不过遇到这样的情形，周华良此时所能得到的，多半是侧目和不屑一类情绪。

在确定这人突然的举动，不是以伤人为目的之后，在周华良全身上下的不懈努力中，他总算是半爬半走地，将一只手够到了坐在一旁椅子里的人。

苏伊低头看了一眼抓到膝盖上的手，又看了看手里捧着的，一杯随之摇晃不稳的水，微微向后仰起了身体，却并没有要就此远离的打算。

她还坐在那里，视线略微垂下去，默默落在了周华良那人的身上，看着那一双直盯着自己而来，蓄满了泪水的眼睛。

此时的周华良，看起来比过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真诚许多，嘴里呼唤着的除了苏玛丽这个名字，再就是忏悔和真心的言语。

伴着撕心裂肺带着点儿哭腔的声音，和脸上那懊恼至极，悔不当初的表情，好像过去挥舞拳头，口吐谩骂之语的那个人就是屁一样，说放也就放了。

苏伊毫无怀疑，如果不是还有人在拦着，不让他由着自己的心意彻底朝她这里冲过来的话，周华良说不定能就着四肢都要着地的姿势，就这么磕上一个，由以头抢地的声音，来佐证这会儿誓言里的，那些永不再犯的话的真实性。

或者……是逮到一个机会，找把刀直接捅过来也说不定。

苏伊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底下的这人有没有将鼻涕眼泪给蹭到自己的裤子上，那条被对方紧紧抱住的腿，都觉得有点儿麻木的感觉了。

不过周华良本人倒像是浑然不觉，口中念念有词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始终没有停，所说的意思也都是要从她这里，求得一个原谅而已。

苏伊视线透过这个人，透过眼前上演的这样一副画面，看向系统后台上周华良这个名字之后的信息，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加一把劲儿，再推他一把。

不然，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做多久，僵持到什么时候。

“周华良，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吗？”苏伊悠悠开口，在她听来清浅的一道声音之下，对方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像是有了什么希望一样。

苏伊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继续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如果我原谅你了，你能……”

“我可以！我发誓玛丽，我们以后都好好的，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苏伊没说话，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朝着周华良笑了笑。

那一瞬间，她好像听见了来自周围的，或是无奈或是悲哀的叹息声，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佟律师，开口将说未说的话。

“原谅你……可能吗？”

【系统提示：人物周华良当前的攻略任务完成。】

苏伊听到这声音传来的当下，就站起身来，在拔不出腿来的时候，顺手将一杯水冲着那张脸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