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其实已经回暖不少了。

江瞳自从做了典史以后，就不是很喜欢温暖的天气，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那种尸体的味道。

腐烂，腥臭，也许对于不太敏感的人而言，这个味道并不能准确的察觉，但是对于江瞳而言，他还没有踏进这个小院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院子是很普通寻常的院子，甚至还要简陋一些，可是看上去打扫的很整洁，院里生着菖蒲，篱笆旁摞着一排柴火，一柄斧头斜靠在墙角，还有一些没有劈开的柴火散落一旁。

稍远一点，就是一间草房屋舍，那股令江瞳嗅之作呕的味道，就是从那里弥散开来的。

老妇人脚步踉跄着，站在自家屋子前面，神情痛苦，她原本想要迈步进去，可是那迈开的脚，犹豫了很久，都没能落下去。

江瞳上前扶住老妇人：“郝婶，我自己进去吧。”

老妇人名唤作郝秀玲，不过那是她年幼时的名字，岁数大了以后，嫁入夫家，就鲜有人记得了，现在，更多的人称呼她郝婶。

郝婶木讷的点点头，江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个胥吏急忙跑了过来，将郝婶搀扶到一边，聂思思一边整理着验尸箱，一边轻声道：“这个家，算不算毁了？”

江瞳的脑海里闪过郝婶面如土灰的神色，他没做声，只是摆摆手道：“进去看看吧。”

农村草舍的房子，密闭性不太好，一进门，一股凉意就迎面袭来，江瞳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捕快正准备出去，见到江瞳进来，犹豫了一下，让开位置道：“县尊大人，还是把人先抬出来吧？”

江瞳皱眉不满道：“怎么？”

捕快为难道：“死状，太凄惨了。”说话的时候，那捕快一脸不忍的神色，让江瞳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能让一个常年面对凶杀缉捕的捕快，心生这种感觉，那么作为发现尸体的当事人，郝秀玲又该如何？

“不必，保持现场，我先进去看看！”江瞳沉声否决道，随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气味更是加重了几分，不过好在不算很浓烈，江瞳和聂思思仅仅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草舍搭建的比较简陋，客室和卧房连在一起，中间仅用一扇小门连接着，此刻那房门半掩，江瞳轻轻抬手推开。

卧房不大，也收拾的很利索，木质的床榻靠墙摆放，还有一个沾满油渍包浆的破扶手椅彰显着主人家并不富裕的家境，仅有的一个梳妆台，似乎也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上面摞满了提篮，农作物等东西。

门后面是一个洗脸架子，搭着一个淡雅素色的毛巾，一个脸盆摆在上面，江瞳用手轻轻抚过，水渍浸润的触感让江瞳心中一动。

“你发现了什么？”经常跟随在江瞳身边的聂思思，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了江瞳的神色异常，她小心的问道。

江瞳摇摇头，正准备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过去，可是眼角忽然闪过一抹银光，让他立马顿住了脚步。

衣柜下面的缝隙里，一把开刃的西瓜刀，扔在那里。

江瞳奇怪就奇怪在，那把西瓜刀上面裹满了灰尘不说，还有一块黑红色，黏糊糊的液体，江瞳伸手沾了沾，随后将手指凑在鼻前，腥臭味刺鼻。

“是血！”聂思思的话，更加确认了江瞳心中所想，他接过聂思思递来的手帕，将手指擦干净后，喊过来一个捕快，将西瓜刀包起来，认真叮嘱道：“留好，这可能是凶器。”

那捕快不敢大意，双手捧着，用力点点头后离开了卧房。

郝秀玲说，尸体，是在自家衣柜里发现的。

和大户人家实木打造的立式衣柜不同，郝秀玲的家里，衣柜不过是床边不远处，一个长方形的柜子，整体应该是黄泥烧制的，灰扑扑的，摆在角落里，一点都不起眼。

江瞳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走过去，衣柜的下面，也有一摊黑红色，黏糊糊的液体，只不过并不显眼，若不是江瞳俯下身，才能在那衣柜下方的缝隙处看见的话，人若是直立着从正常角度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农村人家，一般贵重物品，都会藏在衣柜里，包着层层叠叠的衣服，压在里面，也图个心里踏实，隔几日就翻开看看，东西还在，那就放心了。

一些金镯子，银首饰，大抵都会藏在这里，也因此，这衣柜的开口，并不大，江瞳看着那个衣柜，上面只是简单的钉了一块木板，用手掀开之后，露出一个两尺方圆的洞口，人若是伸手进去的话，是可以将衣服塞进去或者取出来的。

可是眼下，江瞳掀开木板，看到的，却是一双瞳孔圆睁，面部乌青，嘴唇紫胀的脸。

饶是江瞳和聂思思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是心理“咯噔”一下，可想郝秀玲当时，又该是怎样的惊骇。

“真是好狠毒的心肠！”聂思思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很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此刻已经带了火气，压抑着自己没有爆发。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凶手如此残忍的把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如此残忍的塞进衣柜之中。

“提灯给我！”

衣柜里深处有些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江瞳伸出手示意道，一旁跟随着的捕快，赶紧递过来一个提灯。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了，江瞳在屋子里看不清楚衣柜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借助提灯，待提灯递过来之后，江瞳俯下身，凑到衣柜前，仔细的打量着衣柜内的尸体。

借助提灯，江瞳这才看见，少女的双腿弯折在头顶上，整个人成对折型，双手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舒张着，交叠在胸口，一个红色的肚兜颈绳套在脖子上，脸上，脖子上，满是红色的淤痕。

“是掐痕？”聂思思跟随江瞳探案多年，论奇奇怪怪的尸体，也是见的多了，眼下，只不过扫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死者死前一定是被人用双手掐过脖颈和脸部。

带上手套之后，江瞳将提灯交给聂思思，自己伸手试图掰动了一下死者的头颅，在脑后，和光洁紧绷的后背上，又看到了部分擦伤和表皮损伤。

这是一具，死后，被凶手强行通过这三尺见方的孔洞，硬塞进去的少女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