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提亚国埃克巴那城神殿暗室

眼见梅殇居士颇显为难，普利特眉头一动，低声问道：“是不是真与当时的政局有所牵连？”

“嗯。”梅殇居士点了点头，继续讲述道：

“摩苏利尔国历来有吞并周边几国，进而向东部和南部扩张的企图，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那些老家伙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而最有可能爆发战争的时间便是三十年前。那时夹在伦达塔国、摩苏利尔国和帕西提亚国中间的鲁卡国，因为老国王突然病逝，正处于动荡阶段。”

“新王虽然顺利登基，但当时不过也就不到二十，朝政和国家都不稳定，而鲁卡国同周边几国比起来算是一个小国，不论是人口和面积，同你们比起来更是相差悬殊。可他却有一东一西，两处产量和质量很高的铁矿，且大部分都用于出口。”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摩苏利尔国和帕西提亚国当初很可能私下达成协议，想一起出兵吞并鲁卡国。”

“可要灭掉一个国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且还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不然北边的伦达塔国可不会答应，一直敌视摩苏利尔国的勒述国也会掣肘，至于其他中原小国都会个个自危。”

“最后，摩苏利尔国和帕西提亚国的当权者便想到了光明神教。因为鲁卡国封闭、独立，有自己的传统教派，所以向来有意抵制光明神教，并没有建起一座像样的神殿，也没有谁去那传教。”

“这本是他们的传统习俗和信仰自由，不想却成了有心人利用的对象。摩苏利尔国和帕西提亚国当初很可能是想派遣大量的传教士散布到鲁卡国去制造混乱。然后再以受到不公正待遇，或是人员失踪为借口进行挑衅。”

“这样一来，发动战争便有了理由……按某位公爵的话来说，就像两个壮汉坐在餐桌上分享整只烧鹅，只要一人拽住一只腿，然后慢慢扯开，就能大快朵颐，鹅它自己也跑不掉，其他人也只有看得份。”

“但我并没能在摩苏利尔国找到什么直接的证据，这些王公贵族和城乡智叟告诉我的更像是一种猜想、设想，或者是推演。”

“这么多年来各国间的局势紧张过，也发生过不少摩擦，乃至小范围的冲突，可却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动荡。在各方制衡下，鲁卡国仍旧安然无恙，那也将成为我下一站的目标。”

梅殇居士说到这停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然后对着普利特道：“我的情况大致就这些，说说你近年来有什么新发现吧。”

“好。”普利特点了点头，理了理思绪道：

“当我发现恩师的卧室或许是第一现场，而凶手有可能是他熟识的人后，我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开始的时候我拼命回忆，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当时经常来找恩师，或者和恩师关系很近的人全都罗列了出来，然后慢慢进行梳理和甄别……”

“他们里面没有莫名失踪或是死因可疑的。而恩师交往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块，神殿方面、军政方面和普通平民。对于神殿方面，我已经呆了三十多年，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有什么样的动机去做那样的事。加上我早先在排查线索时，深入接触过恩师生前经常帮助的那些穷人们，他们更不存在什么嫌疑，且其中大部分人都已去世，剩下的也都一如既往地清贫度日。”

“所以，我将重点放在了军政方面，军队高层和王公贵族。军方和神殿的来往主要就是想得到各方面的支持，他们冷血无情，不仅想让现有士兵因为信仰的关系更好为他们卖命，还想让神殿投入或者帮他们培训大量的随军祭司。”

“贵族和高官们有些是真有虔诚的信仰，有些也只是通过与神殿的良好关系来美化自己。他们通常是想请神殿为他们撑撑脸面，或者将子女送来进行一些简单的学习。至于王公们无非就是想借此来安抚民众，并拉进与光明神教的关系，以便在关键时候得到支持。”

“可当我列出名单并开始着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单纯与无力。我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神殿和官方为何会选择那样的处理方式，全城的大搜捕，络绎不绝的来客，以及国王和教皇都亲自参加的葬礼……”

“上一次受到如此礼遇的恐怕只有五千年前的‘光明使者’修拉牧图吧，传说他不仅在黯灭百日中四处传道，后来更辞去职务到各国宣扬教法，最终倒在了古阿尔卡德国，还是羽后蓓蒂·萨尔贡同教皇埃珀利一起出席。”

“然而，这些看似最高规格的礼遇、最为谨慎的态度、最为细致的侦查、最为激烈的辩论，都难以掩盖一个事实，神殿和官方突然形成那样亲密的关系，与其说是为了共同努力找出凶手，倒不如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戚戚。”

“他们双方都清楚地意识到凶手是谁不重要，真相是什么也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这件事以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平息下去，并利用这次机会稳固双方的关系。”

普利特说到这停了下来，低垂着头，纠结、痛心、无助而又迷茫。

梅殇居士见状，长出了口气，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在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

“普特啊，有些事情，时间到了，自然就懂了。这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坚持留在埃克巴那城，从一个小小的祭司坐到了三长老的位置。对于这个世界的复杂，权势的诱惑，人心的险恶都有了比同龄人更为深刻的认识。”

“成长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我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我记得你在十年前就曾问过我，问我们能查明真相，找出凶手，为师傅报仇。说明从那时开始，你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并开始觉得迷茫和艰难……”

“时至今日，这种感触只可能有增无减。就像你刚说的，其实很多人都明白，这样的真相就算得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就算真能找到凶手，他们很可能也只是替罪羔羊而已。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会引起动荡和风波。让国民感到惊恐、愤怒和龌蹉，甚至引起国家间的交涉抗议，乃至冲突纷争……”

“您……”

普利特听到这木然地抬起头来，有些错愕与惊慌，他只是想描述下自己的痛苦与彷徨，发泄下自己的不满与愤恨，感慨下起伏无常的命运。

但现在看起来，却像是给了眼前最亲密的长辈，同时也是最信赖的盟友，一个顺势放弃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