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在邗沟北岸的宋军水寨，灯火阑珊，巡弋的兵士举着青铜长戈，一队又一队地在水寨的过道上来往着，四下无比的寂静，只有一些守夜的戍卒们还在那里窃窃私语，或者是无聊的打瞌睡。

“有火光！”随着一声惊叫，顿时吓得附近的宋军将士们心惊胆战起来，精神都紧绷着，往高台上那个兵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上，零星的火光若隐若现，越来越近了。

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有的眼力好的将士大惊失色，指着那些在水面上，往自己的水寨这边袭来的“战船”，高声道：“敌袭！敌袭！”

“铛铛铛！……”负责戒备的兵士迅速拿起铜锣敲打着，一边敲打一边喊着敌袭，在水寨的四周来回奔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随即又响起了紧锣密鼓的战鼓声。

听到战鼓声，还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宋王偃勃然变色，还穿着睡衣的他只披上一件袍子，穿上靴子便奔出了寝帐之外。

“怎么回事？”宋王偃到了水寨的过道上，不明觉厉地问道。

“回大王，是越人的袭击！”部将回答道。

从宋王偃的位置放眼望去，只见浩瀚无垠的江面上横陈着许多只木板船，隔着夜色，依稀可见对面的几艘大的战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喊杀声，而且喊杀声是越来越近了，不过听起来似乎声势不那么浩大。

这个就让宋王偃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疑兵之计？扰兵之法？

不管宋王偃是怎么想的，在越军的船只进入了射程之后，在水寨上的宋军便张弓搭箭，接着黯淡的夜色往那些船只上面射。

不对啊，怎么没有惨叫声呢？

宋王偃指着那些只在水寨周边徘徊，却不敢冲击水寨的船只，疑惑地道：“这必是敌人的扰兵之法。不过你们放箭放了这么久，怎么连一点惨叫声都没有？”

干骜闻言，有些尴尬地道：“臣也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船只上的人影，明明都已经射中了，偏偏不倒也没有惨叫，不知道是不是越军真的有刀枪不入的本事。我听闻越王麾下有一支藤甲兵，号为鬼面军，刀枪不入，宛如厉鬼，难道来骚扰我们的就是这支藤甲兵？”

“不用管这些。”宋王偃摆了摆手道，“藤甲怕火，给寡人换上火箭再射！”

“诺！”

干骜领命而去，让弓箭手换上火箭，整齐划一地往那些木板船上抛射。

“嗖嗖嗖”的破空之声响起，无数支璀璨的火箭照映着整个黑夜。

火箭射到了木板船上的人影，顿时燃起了一股火焰，就像焚烧干草一般。浓重的烟雾冲天而起。

在背后的战船上的孙膑见状，笑着对身边的部将说道：“看来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现在箭矢已经借的差不多了，让将士们撤退吧。”

“诺！”

旁边的韩凭见状，不得不敬佩地说道：“先生大才，堪称为智慧的化身。韩凭拜服也！”

宋王偃看着有序撤退的木板船，看到那些被丢到水里的稻草人，真是气得脸都黑了！

“看来越军那边有高人指点啊！”

草船借箭！你大爷的！宋王偃心里那是一个怒不可遏啊！

……

在临川城的府衙内。

越王无疆似乎感受到了子偃那愤怒的情绪，还有扭曲的面孔一般，哈哈大笑着，说道：“先生真乃神人也！轻而易举地就从宋军那里借来了整整十一万支箭矢，这份本事，即便是号称智多星的宋国的军师祭酒张烈，也多有不如啊！”

韩凭也奉承地道：“张烈算什么，他虽然也是师从鬼谷子，是鬼谷的高徒，但是先生的资历和辈分远比他高啊！先生之大智若妖，纵然是先祖孙子都不遑多让啊！”

“越王、韩相你们谬赞了，老夫愧不敢当啊。”对于孙膑来说，这的确是略施小计而已，不足挂齿。所以他的神情还是很淡然的，这更让无疆和韩凭高看了他一眼。

韩凭忽而道：“先生现在已经借到了宋人的箭矢，那么你何时能焚毁宋军的战船呢？”

闻言，越王无疆也一脸期冀地看着孙膑，奇迹应该还会出现的……哦不，放在乱世鬼才孙膑的身上，应该什么事情都不足够称之为奇迹了！

因为孙膑自己就是奇迹的化身！

孙膑含笑着道：“应该差不多了。”

这时，一个小校飞奔入了府衙，兴高采烈地向着无疆禀告道：“大王，宋军的水寨那边燃起了大火！似乎是水寨之内的战船被焚烧了，付之一炬了！”

“当真？！”无疆顿时惊喜欲狂。

“不敢欺瞒大王。”

听到这话，越王无疆又往孙膑这边看了过去。孙膑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那边已经得手了。大王，其实在以草船佯攻宋军水寨，草船借箭之时，我另外派了几十个身手敏捷的锐士，趁机潜入宋军水寨之内，焚毁了他们的战船！”

“可是齐国的技击之士？”

“然也。”

无疆感慨万千地道：“寡人听闻齐国的技击之士重赏金，轻生死，其中网罗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身手极好，又受过专门的训练。齐军在出战之时，使用这些身手敏捷的技击之士，往往能取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孙膑微笑着道：“实在是侥幸。若不是宋人过于轻敌，麻痹大意的话，那几十个技击之士也不可能得手的。”

无疆说道：“先生应该是早就算计好了吧？”

孙膑颔首道：“此番宋军伐越，统兵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宋王偃。宋王偃这个人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其人勇武，心性不够稳重，敢于冒险，却疏于战阵！大王，请问你听说过宋王偃指挥过什么大战吗？”

闻言，无疆皱着眉头道：“获水之战算不算？”

“不算。无论是获水之战，还是商丘之战，宋王偃都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主将！”孙膑摇摇头道，“商丘之战宋军能大破齐军实在是侥幸得很，若不是有一个张烈在旁边出谋划策，宋国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了齐国的一部分了。至于获水之战，宋王偃表现的太不像话了，为人君者，亲自上战场厮杀不说，最后还以身犯险，仗着一身强悍的武力斩将夺旗！”

“这不是一个国君应该做的。获水之战，除了背水为营，拔帜易帜值得称道之外，我看不出宋王偃有什么军事上的才能，他可能连兵书都没有阅读过吧。”

听罢，越王无疆颇为庆幸地道：“那么宋王偃没有统帅的才能，我们可以击败他们宋军吗？”

“不一定。”孙膑叹了口气道，“宋国多良将也！此番跟随宋王偃伐越的将军有干骜、韩腾、孙烈等人，这些宋将都是经验丰富，战功赫赫的沙场宿将，有他们在一旁指点迷津，即使宋王偃不谙兵法，不晓军事，也能完全统率这十五万的宋国大军！”

“那么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孙膑闻言，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明日，宋王偃就会率军发起总攻！”

“何以见得？”

孙膑笑眯眯地道：“不知道越王可派人观察过井口山的宋军的动向？”

“那是自然。”无疆仗着自己读过基本兵书，故意卖弄地道，“孙子曾经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寡人已经派人多方打探过了，井口山的宋军主将是黄煌，兵力约五万人，其中有五千虎贲军，重装步卒不少于一万，这股宋军可谓是精锐！”

“那么越王你知道黄煌已经带着军马秘密绕过井口山，向临川方向移动了吗？”孙膑反问道。

“这……寡人倒是没接到奏报。黄煌部何时拔营了？之前寡人还接到奏报说井口山的宋军是按兵不动，一如既往地有人操练，有人戒备呢。”

“这都是宋军的障眼法。”

“障眼法？那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此时井口山的宋军营寨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只是一个空壳子。越王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前去查探一番。至于老夫是怎么知道的，这个越王不必知道！”

看着孙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越王无疆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只不过无疆的心里很疑惑，他在井口山的宋军营寨外围可是布置了不少的斥候和游骑的，稍微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跟他禀报的，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偏偏孙膑这个外来人却什么都知道一样，难道真的这么神机妙算？

太妖孽了吧？！

还是说宋军的高级将领里面有齐人的细作，将消息泄露给了孙膑？

不管怎么样，越王无疆还是毕恭毕敬地对孙膑说道：“请先生赐教。”

若是井口山的宋军果真如孙膑说的那样，已经秘密绕过井口山，向临川方向移动的话，势必是会合邗沟北岸的宋国主力大军，协助其渡过邗沟，攻击越军所在的临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