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连雨才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家。刚到小区门口，就听门卫大爷对她感叹：

“你家婆婆真是厉害，在广场上“舌战群儒”，一个人和十几个老太太吵架还能占上风。”

连雨一听，头都大了，赶紧回家，刚到电梯口，遇到了齐老太，不禁又是心一紧。

齐老太72了，和老伴住在他家楼上，儿女都在国外。这齐老太喜欢在阳台上晾晒湿淋淋的衣服，经常把楼下晒得衣服淋湿。

连雨、方觉、连青山、陈咏梅都上去理论过，但都铩羽而归。

你给她出主意，她却说“不会用洗衣机甩水”，你要教她，她却说“费电，年轻人不懂节约”。

你跟她心平气和讲道理，她还振振有词：

“你这是为难我们老两口子啊，几十年老习惯了，改不了了。”

你稍微语气强硬点，她就无理取闹：

“天要下雨，你怎么不去管？我在我家阳台晾衣服，关你什么事？有本事搬到楼上去住！”

你要是急了，想和她吵，她就哎呦哎呦地大踹气：

“你们这一家人，看着知书达理的，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有高血压、高血脂，还有糖尿病、腰间盘突出，你是要逼死我啊。”

几次斗争下来，连雨一家完败。

连雨每次见到齐老太，心里就发憷，都是客气地点下头，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不烦。

而齐老太每次见到连雨，都是胜利者的姿态，眼睛往上看，爱理不理的。

这又见面了，还要一起坐电梯，连雨一个头两个大，站定想等下一班。

没想到，齐老太竟热情招呼她：“闺女，快上啊！真是赶早不如赶巧。”

“出来遛狗了啊。”连雨见她抱着狗狗，就寒暄了下以示回应。

没想到，齐老太没接茬，而是唉声叹气道：“闺女啊，你家婆婆可不讲道理啊。我上午在家坐着呢，她跑来砸我房门。”

“为什么啊？”连雨担心月凤兰惹了她，那可不好收拾啊。

“说我晾的衣服，打湿了她晾的被子了。这多大个事啊，你跟我好好说，我拧干了就是了。谁知你婆婆那嗓门啊，能顶破天，把一栋楼的人都吓到了，都跑来看。她也不害臊，竟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拉着我要去找物业，还说要报警！我说我有高血压，她却说她又心脏病。你说这算什么事，有病也值得攀比啊！”

连雨不动声色地听着，疲惫的身心竟舒缓了许多，想到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恶人自有恶人磨！

电梯到了，面子上，连雨还是歉意地说：“我回去说说她。”

谁知齐老太跟着下来了，一副同情的表情，继续唠叨：

“闺女啊，你遇到这样一个恶婆婆，真是难为你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楼上楼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搞成这个样子，以后还有脸出门吗？我这张老脸无所谓了，你们年轻人体体面面的，被你婆婆这么一搞，我都替你难过啊！”

连雨好好安慰了一番，才打发走齐老太。

家里，豆豆睡了。月凤兰抱着胳膊，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中间，不怒自威。方万里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头埋得更低了。方觉在给她们倒水。

“豆豆奶，你在小区广场上跟人吵架了？”

“媳妇啊，你放心，妈没吃亏！”

“为什么吵架？”

一听连雨问原因，月凤兰立马火气上升，对着“当家的”吼道：

“你说！这么丢人出现眼的事情，我是说不出口啊！”

“我没做什么，是那胖老太太拉的我！”方万里解释道。

月凤兰一听更来气了：“敢做不敢当是吧？你看人家跳舞，都走不动路了，恨不得把眼珠子挖下来，贴到人家身上去看，你当我眼瞎啊！苍蝇不盯没缝的蛋，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月凤兰又拉着连雨，一鼻涕一把眼泪地痛诉：“这些老太太真是老不正经，大晚上的，穿得这么少跳舞，也不怕冻死，简直是一群老妖精！为首的那个胖老太太，看到你爸在那站着，还给他抛媚眼，还上前拉他的手。你爸也是个没定力的，竟然还配合。”

“我没有，我想挣开的。谁知那老太太力气还挺大，一用巧力，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就跟着转了一个圈。”

“你还挺得意啊，还好意思说出口，儿子、媳妇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还在一旁呢，要是不在，是不是还要抱一抱啊！”

方万里被气得说不出话，埋头不理她了。

月凤兰再接再厉，继续批斗：“回家和我生气算什么本事？在现场，十几个老太太围着我吵架，你屁都不放一个。”

“妈，才十几个老太太，还用得着爸啊。一百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方觉拍马屁的功夫了得，月凤兰火气也消了消，但还是心有不甘：“要是在老家，非得和她闹个几天几夜，大庭广众至下勾引我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连雨算是听明白了，也知道那个胖老太太姓王，是个退休的街道居委会主任，为人热情，爱张罗事，平日里带着一群老太太跳广场舞，节假日还组织个演出什么的。但月凤兰相对保守点，应该是误会了。看方觉手上拿着水杯，就接了来。

“豆豆奶，喝点水，消消气。怎么说，也不能吵架，再说你还带着孩子！”

“媳妇啊，你放心，我吵架也是说普通话。”

“我的意思，当孩子面吵架不好，下不为例啊！”

月凤兰一听，就来了精神，语重心长地说：“媳妇啊，你这可不对。豆豆是男孩子，就是要硬气，别说是吵架了，打架都不能怕，心里一怕就输了气势，人家还不欺负到头上了。”

方觉见妈和媳妇聊天不在一个频率上，赶紧来劝：“妈，豆豆还太小，你看手机视频里不是说了吗，小孩子如果在争吵的环境中成长，是没有安全感的，而且会暴躁易怒。”

“手机里说的都全对吗？养孩子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你看那手机视频里，很多小孩子被同学打，都杵在那儿，一动不动，随便人家打。我看着心痛啊，我心里就喊，孩子，别杵着，即使打不过，就死死抱住一个，缠着打，也不吃亏；你不想打，就跑也行啊。这样的孩子太懦弱胆小了，就是父母没好好教！”

月凤兰的逻辑太跳跃，竟然扯到校园霸凌上。面对这个问题，连雨也不知该如何说，觉得婆婆说的有点道理，但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回答房间，连雨才理顺思路。

“师弟，你妈这样教育小孩，迟早会出问题的。暴力能解决所有问题吗？要是这样的话，人类就回到丛林时代，不用制定什么法律、道德、文明礼仪了。”

“师姐，我妈的意思，好像是说，要培养男孩子的阳刚之气？”

“我看出来了，你就向着你妈说话。她那种方式就能培养出阳刚之气吗？你不就是她一手带大的，你有阳刚之气吗？”

“有没有？别人看不出来，师姐难道你还不清楚？！别人是外强中干，我是外干中强啊！”

“别扯远了，在说教育孩子呢。反正我觉得你妈教育的方法有问题。”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师姐，要不要听？”

“快说。”

“咱们努努力，再生一个。你和我妈，一人带一个，看谁的教育方法对！”

“师弟，最需要受‘教育’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