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王猛和苻坚说服了众人。王猛此次出兵河内，将视前方的战况而定，如晋军防御严密，秦军短时间无法取胜，王猛一定会撤军回关中的。因为作战时间延绵过长，看不到希望，这些秦国的重臣竟然开始反对苻坚出兵了。这可是秦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虽然已经不准备与司州“大打”，苻坚还是给予了王猛很大的支持。苻坚不但特意从长安拨了两万精兵给王猛，镇军将军毛盛、步兵校尉吕光、屯骑校尉苟苌、游击将军郭庆等人，都将随同王猛出战。河内的战报，徐成在前线虽然进攻受挫，但是王广等人却也已经攻破了七重关隘。司州军队有限，若徐成真能攻破北邙山，王猛也没有理由不进军洛阳。

王猛虽然接受了重任，却依然不忘朝局稳定。他特意向苻坚举荐了冠军将军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为自己的参军。

当初慕容垂避难来投的时候，王猛就建议苻坚除掉慕容垂父子。他认为，慕容垂在燕国素有威望，韬略过人，智慧无双，是蛟龙猛兽。他来秦国，并非心慕秦主，纯粹是为避难而来。一旦有机会，慕容垂势必风云再起，难以驾驭，因此不如趁早除去。

苻坚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他正要招揽四方豪杰以图大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肆意杀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王猛对慕容垂忌惮，慕容垂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只不过慕容垂已经叛出燕国，在秦国寄人篱下，又怎么可能反抗？他只得把自己的妻子段氏送到了苻坚的身边，以打消苻坚的顾虑。

慕容垂的原配大段氏是被慕容俊的皇后可足浑氏陷害致死的。在大段氏死后，慕容垂续娶了自己的小姨子小段氏。不过可足浑氏逼着慕容垂废黜了小段氏，硬把自己的妹妹塞给了慕容垂。慕容垂出逃秦国的时候，只带了小段氏，而把可足浑氏留在了邺城。

有了小段氏在苻坚身边，慕容垂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有王猛这样一位“政敌”，慕容垂想要在秦国受到重用，并伺机破燕报仇的想法，肯定是实现不了的。王猛是苻坚之下的第一人，苻坚对其言听计从，慕容垂无奈之下，也只得曲意逢迎这位苻坚的首席智囊。这次王猛竟然以需要一名熟悉燕国内情的向导为名，起用慕容令为其参军，着实让慕容垂受宠若惊。因此在大军就道之际，慕容垂特意宴请王猛，想要拜托王猛照顾自己的长子慕容令。

慕容令是慕容垂的嫡长子，乃是大段氏所出。他少沉敏，多谋略，骁勇刚毅，被誉为鲜卑慕容氏第四代中最杰出的人才，可比太原王慕容恪。慕容垂西入秦国，就是听从了慕容令的建议。可以说，慕容令是慕容垂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酒宴上，慕容垂对王猛曲意逢迎，大赞其智谋天下无双。王猛也一改往日嫌弃慕容垂的模样，备述慕容垂以往的战绩，为慕容垂在燕国的遭遇，鸣起了不平来。

“道明如此才情，实乃是慕容家的中流砥柱。慕容暐竟然不知道珍惜，自坏倚仗，燕国的社稷只怕难以长久了！”王猛叹道。

几碗烈酒下肚之后，慕容垂回想起在燕国所受到的不公，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祖宗基业，只怕就要坏在慕容暐和慕容评的手上了！垂虽远离故国，却也感受到燕国的混乱。邓建武区区三万兵马，就能让燕国数十万众束手无策。若陛下倾关中之兵相攻，燕国哪里还能幸免？”

王猛点了点头，若不是司州刘义之占住了潼关，这个时候他决不会领兵进河内，早就兵出太行，直下邺城了。

“猛有一事不明，请道明为我解惑！”王猛拱手道。

慕容垂听王猛说得客气，忙道：“景略兄但说无妨！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猛道：“当初在邺城，道明刚刚领兵击败了桓温，可以说是为燕国力挽狂澜。道明立下如此大功，在燕军之中，声望必隆。似慕容评这等昏庸之辈，应该不足以威胁道明才是。怎么最后却是道明去国西奔，置燕国的社稷于不顾？”

慕容垂听了，面露悲戚之色，两眼之中，竟似有隐隐泪光：“垂虽不肖，毕竟是慕容氏的子孙。若垂恃功傲主，甚至篡夺燕主之位，那我慕容氏宗室，将再无忠义可言。一个失去君臣纲常的国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安定可言！到那时候，垂岂不是成了慕容氏的千古罪人？”

王猛对慕容垂行了一礼，道：“道明为了维护纲常，竟然肯牺牲自己，避入秦国，当真令人佩服！道明初来的时候，猛竟然以为道明是对秦国包藏祸心。猛虽称名士，却妄自猜忌贤者，思之令人汗颜！”

慕容垂连忙上前还礼：“景略兄言重了。经略兄受陛下信重，委以国事，不可不慎重从事。垂身为燕国宗室子弟，秦燕两国近日又有摩擦，景略兄心存疑虑，原是情理之中的事！”

“道明兄高风亮节，不输古之贤人，令人不自觉生出景仰之心。猛不揣冒昧，想与道明结为异姓兄弟，不知道明意下如何？”王猛满眼诚恳地看着慕容垂。

慕容垂大喜，连忙起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于是，王猛和慕容垂就在这酒宴之上，以酒为媒，敬拜了天地，称兄道弟起来。

王猛命随从拿出一方精美的镇纸，双手递给了慕容垂：“这方镇纸虽然普通，却是猛恩师所赐。近日交给兄长，作为信物。”

慕容垂连忙双手将那方镇纸接了过来，命人好生收好了。

王猛又拉着慕容垂道：“猛即将远行，还请道明遗我一物，猛也好睹物思人！”

慕容垂心下感动，想也不想，便从腰上解下了随身的金刀，对王猛道：“此物乃是慕容氏家传的宝刀，送给景略做为信物。”

王猛珍而重之地收起了金刀，心下却暗暗冷笑：“有了这柄金刀，你慕容垂的死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