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小乙无疑是个聪明人。

文彦博是个更聪明的人。

两个聪明人的对话，不需要多说什么言语，简简单单的，互相都明了了彼此间的意思。

“如果硬要问我姓什么，我姓天下的黎民百姓行不行？”文彦博苦笑道，“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能亲手去做，我也确实需要一些新血，一些好苗子去做。宋国现在危机四伏，可笑从上到下，还有夜夜笙歌。我做不来的事，有年少者可以冲上去，总能震聋发聩。”

“可是，年少的棋子冲上去，是要牺牲的。”丘小乙说道。

“牺牲，若能换得长治而久安，那是死得其所。”文彦博说道。

两人的谈话都有点深。

阮尊听得明白，装作不明白，不再插话。

闻焕章明显也听见了，只是抬起头，瞄了他们二人一眼，又低下头看书了。

但这一眼，被文彦博瞄到了。文彦博的眼角，闪过一道不易为人察觉的精光。

......

一行人等，晓行夜宿，都在各地镇魔分殿住下，一路无事，三日后已经到了青州地界。

青州镇魔分殿殿主田思行，以及提早返回青州的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带着人马早在官道上等候迎接。这是必有的礼仪，不但是镇魔殿副殿主文彦博到来，更重要的是皇帝钦使的到来。

看到迎接队伍中的人，阮尊的目光一下子就呆住了，久久不愿挪动。

在那里，慕容芊芊一身素衣，杏眼含怨，正也在幽幽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阮尊心中惭愧，不禁也微低了头。

看来，慕容彦达已经把他在京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了。自己现在被朝廷洗白，想必她的怨念，也轻了很多了吧。

至于与明烟之间的关系的处置......

田思行与钦使和文彦博见过礼，互相寒暄几句，然后就把目光移到了阮尊身上，眼神中既带着惊讶，又带着些莫名的妒意。

虽然还没有宣旨，可是田思行早就通过其他的途径得知了阮尊封地封爵的消息，知道了他与凌振所制的新式火器，在皇帝面前大出风头。

想到那新式火器，正是自己当初上门索要却未得手之物，田思行心中就有股想撞墙的冲动。谁能想到，那臭小子，凭借着那几件火器，就能得到皇帝如此的赏识。这份赏识，原本可能是属于自己的。

“小子，做得不错。”田思行有意无意行经阮尊身边时，脸上笑着，拍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很亲热地说。

在田思行的身后，清风军寨寨主刘高，副寨主花荣，武将秦明、黄信等，看着如今满满风光的阮尊，各人的心思都很复杂。

迎接完毕，田思行就带着钦使一行人等回镇魔分殿。在分殿内，钦使宣读了皇帝关于将桃林镇划给阮尊为封地的圣旨，要求地方官员遵照办理，尽速完成。

接了旨，田思行有些犹豫地向钦使问道：“大人，可是，那桃林镇，现在并不在我青州府的控制之下，而受桃花山贼匪的控制。陛下要将桃林镇划给阮尊作为封地，只怕本分殿和青州府，说了不算。”

“田大人，我只管宣旨，如何处置，就是你青州府的事了。”钦使斜着眼睛看他，“难道，桃林镇不是青州府的治下吗？桃花山不是青州府的治下吗？”

田思行心中暗骂，青州境内三座匪山的情况，朝廷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镇魔殿少年军，还驻在二龙山下呢。若是青州府一府之力，就能解决这些匪山势力，还需要朝廷费这么大劲么？

转向文彦博：“文大人，青州府内二龙、桃花、清风三山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桃花山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不敢打，周通若真是一横下心来，毁了桃花山灵草，对于我大宋也是影响极大的。别的不说，光是将士们疗伤灵药的价格，以后只怕就要上涨三至四成，对于我大宋捉襟见肘的军费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承受......”

文彦博对此早在意料之中，说道：“田大人所说之情况，我当然再清楚不过。所以，钦使宣旨之后，青州府和少年军就要保证圣旨的意思得以完成，不惜一切，也要完成圣上的旨意。”

看向阮尊，脸上微笑显露：“好在的是，阮尊本已经是桃花山认可的桃林镇长，周通也对他放手放心。而据前期的了解，周通在这个问题上，未必会为难他。毕竟，现在的阮尊，是桃花山和朝廷间的桥梁，就像济州府的那个宋江一样，是梁山泊和朝廷间的桥梁。”

“简而言之，周通需要他，很需要他，这就是我们双方，讨价还价的前提。”

几个要角在青州府衙谈论了一会。慕容彦达瞄见仍在旁相候的女儿，心中一叹，上前说道：“既然圣旨已宣，钦使大人和诸位护卫大人赶了几天的路，鞍马劳顿，还是先到府衙客房歇息一下吧。稍后晚间，本府内设宴，为钦使大人接风洗尘。”

钦使早已经累了，早有此意，闻言一笑，便在慕容彦达的带领下去休息了。

欧鹏则带着凌振，闻彦章以及护卫们，赴风云分栈落脚。其他人也都知趣地撤了，现场只余下了阮尊与慕容芊芊二人。

两人没有说话，久久凝视。攸地，慕容芊芊眼圈红了。

“芊芊。”阮尊尴尬地一笑，笑容苦涩。

“你现在是爵爷了，有封地的爵爷，还是陈抟先师看重的人，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还是宋国新式火器的掌握者。”慕容芊芊缓缓地说道，“短短时间不见，你简直，简直是变了另一个人。”

“都是命，宿命，宿命逼的。”阮尊说道，问道，“你呢，这些天，你过得还好吧？”

“不好。”慕容芊芊说道。

阮尊一窒。

自己与明烟间的事，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也自愿地催动魅惑灵晶技委身于自己。她说过，如果阮尊实在两人都要娶了，她慕容芊芊要做大房，大房......

“你知道你反出少年军，拼杀二龙山时，我有多担心吗？后来说是你被陈抟先师带走了，我才勉强放下心来。听着父亲说你，经历的种种风险，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么？”

慕容芊芊说着，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