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术的目光落在复制秦术俊美年轻的脸上，他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就像是原本在书籍中才能看到的画作，有一天在美术馆里亲眼目睹了似的。

明明已经熟悉到深深铭刻在记忆里，却还是无法摒除那种陌生感。

复制秦术。

是他，也不是他。

秦术走上前，缓缓的抬起手，长长的手指没入复制秦术的发间，有几分漫然随意的捋起复制秦术额前的碎发，露出异常英俊的五官。

复制秦术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笑容依旧温柔斯文，就连淡然平静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像是恒定的机械。

顺着秦术的动作，复制秦术在午后支离破碎的天光下微微仰起头，眼帘轻垂，眼尾的地方极其烟懒的扬起。

秦术的手很凉，像是被天台的风卷走了原本的暖意。

复制秦术的视线让人感觉很乱，似乎在看着秦术，又似乎在看着其他什么地方，喉结上下滚动，大概是因为脖颈被拉的绷直的原因，他说话的声音有种震动的锵鸣感，尾音清长。

“不用看了，我和你是一模一样的。”

“记忆，你所有的记忆我都有。”复制秦术指着自己的脑袋，刻意重复了一下，“所有的。”

秦术没有说什么。

复制秦术很清楚另一个自己的想法，只是依旧语气温柔地说：“不仅是记忆，还有想法，意识，愿望，我都一清二楚，你在想些什么，期盼着什么，这个世界只有我知道。”

秦术贴在复制秦术额头上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男人，有些嫌恶的拿开了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轻轻道：“我做不到你的事情，你确定你能做到？”

“你就是我。”

秦术别有深意的说。

复制秦术将手里的素描本递给了秦术，又捡起地上的铅笔给他，“能，那三张画就是我给你最好的回答。”

秦术翻到素描本最新的一页，眼睛看向空白的纸张，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你为什么会出现？理由是什么？”

复制秦术瞥了一眼铅笔的笔尖，说：“在你进入606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出现了，至于理由，我想应该是“IE”系统的某种恶趣味，在我出现自我意识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一句话。”

秦术抬眼望过去，那双秋水般神采飞扬的瑞凤眼带着笑，波光流转间透出倦懒般的曼丽风情，“有本体的我，也有复制的你，一真一假，却又一模一样，“IE”系统不会随便弄出这样的设定，它是想要看到玩家和复制玩家自相残杀，对吗？”

这个说法是否属实，秦术有九成的把握。

“IE”系统的不确定性太多了，这种设定符合系统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模式，具有很高的合理性。

复制秦术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说：“是，你猜的没错，系统给我们的原话是——所有复制玩家可以拥有一次转正的机会，当玩家本体的身份消失时，复制玩家可以替代本体玩家参加本轮游戏的审判，审判通过，复制玩家将继承该玩家本体的身份。”

说着说着，这个俊美的青年便温柔的笑了起来，“这条特殊的规则对于复制出来的玩家来说，大概就是意识深处最本质的愿望，就像是在伊甸园里，蛇蛊惑了夏娃，让人类有了原罪。”

复制秦术伸出手，莹白的手指抵在秦术的胸口，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声音温柔的像是随时会消散在呼啸的风声中。

“你们——就是我们的原罪。”

秦术的眼睛眨了眨，用手里的素描本拍掉复制秦术点在自己胸口的手。

“那么……”

秦术抿了抿唇，从来温柔的假笑在这一刻也没有任何龟裂的痕迹，完美无缺，又枯燥无味至极。

“你觉得你能得到你的原罪吗？”

复制秦术身体一顿，脸上温柔的笑容虽然没有散去，却像是没有了实质一样，变得虚浮起来，“我不能，我是你，是秦术，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我没有办法挣脱出这种意识的枷锁，我们是一样的。”

秦术手里的铅笔从他复制秦术开始，就不断在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复制秦术这样说，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写了下去。

“你都知道，怎么有勇气来和我说要满足我的愿望？就凭那三张画？”秦术对着另一个自己轻轻微笑，仿佛付诸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他的语气却是嘲讽的，在嘲讽复制秦术，也在嘲讽他自己。

“秦术，你应该很清楚，那样的画，我画过无数幅。”

复制秦术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也没怎么思考，只是沉默了几秒，说：“因为你做不出这个决定，我想做决定，阿术，我们一起，应该就可以勇敢起来。”

秦术写字的手一顿，笔尖在素描纸上划出一道错开的痕迹，“一起……”

他突然不说话了，手指快速的在素描本上写字。

铅笔停下来的瞬间，秦术脸上那仿佛半永久的笑容消失了，只在眼底铺开淡淡的笑意。

“好。”

秦术合上素描本，放到地上用石头压着。

他看向复制出来的另一个自己，轻声的就像是在耳语，“秦术，一起来实现愿望。”

几乎在同一时刻，秦术和复制秦术走向了天台唯一没有墙壁和栏杆网的地方，两人站到矮墙上面，默契的偏头看了一眼对方。

然后，他们同时张开双臂，脚尖像是要踮起，在风声里，仿佛两只逆着风飞翔的鸟。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秦术和复制秦术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被人拉住手，从矮墙上扯了下来。

白色的布帛被风吹的乱动，响声阵阵。

接着，是白也低沉沙哑的声音，“白小也，怎么办？”

另一个白也的声音紧随其后，“啊？你问我啊？你怎么不能自己想？”

白也说：“我要是自己能想到，我还问你？！”

“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反问你？我就直接说了啊。”

白也的语气里满是嫌弃，“你怎么这么笨？”

另一个白也也嫌弃的不得了，“你要是聪明，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这一次，白也安静了十几秒，说话时的嗓音又沉又低，像是磨砂在心间缓缓摩挲，“先捆着，你还记得我们班女生以前说过的话吗？有些哥哥不听话，捆住关起来多教训几次就乖了。”

秦术：“……”

复制秦术：“……”

复制白也哇了一声，声音有些激动摇着尾巴的小奶狗：“你说的对，阿也，捆起来就好了，捆起来哥哥们就没有办法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