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看他像是小狗一样因为自己揉头发的动作，很开心的蹭着自己的掌心，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温柔和伤痛。

“真的很像，第一次在地下拍卖场看到那孩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死去的弟弟复活了。”

肖策之前和方先生聊的时候，只是简单阐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对于方先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这话，肖爷很直接提出了疑问，“那孩子？看来，这不是方先生买的第一个孩子了，方先生这是在找自己弟弟的替身，把一模一样的小朋友买回家，是想比较一下，选择一个最像的么？”

伊洛克李看方先生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位方先生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他不会对这些人造生化人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只是不坏而已，依旧是将生化人当作人偶，当作工具。

方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臂抱紧了坐在腿上的少年，整个人都在抖。

因为用力，方先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道血流顺着他的唇角留下，鲜艳而刺人。

他怀里的少年很显然继承了犬类的灵敏嗅觉，闻到血腥味之后，立刻回头，做出了嗅东西的动作，少年朝方先生靠了过去，吸了两下鼻子之后，伸出柔软的舌头，舔干净了那些血。

方先生因为少年的动作，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隐藏在薄薄镜片下的那双锐利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将少年的头按到自己的胸膛上，嘴角似乎想要翘起来，想要笑，可是他又笑不出来，这样的方先生让人觉得悲伤至极。

方先生重重的呼吸了几次，才艰难地开口：“那一天晚上和今晚一样，我花了差不多的价钱，拍卖下了那孩子，带回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大概是我弟弟的克隆人，应该是有什么组织弄到了我弟弟的基因，培育出来这么一个……一个……”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眼圈更是红的厉害，像是随时要崩溃了一样。

方先生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垃……垃圾……”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看法。

伊洛克李很不满方先生对于这些生化人的形容，厉声道：“方先生，我知道自己亲人的基因被人找这样随意使用，这是非常令人气愤的事情，可是事情和这些生化人无关，他们才是最可怜的受害者。”

“他们不像我们人类，拥有真正的生命，可以去体验所有正面的负面的情感，他们甚至连机器人都不如，机器人根据我们人类创造的程序，能够完全明白自己的存在，但是这些生化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伊洛克李看着方先生怀里的少年，面色严肃地说：“是我们人类创造他们，是人类给予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却没有给他们灵魂，让他们作为真正的生命活下去，这是我们人类的罪，生化人不是垃圾，只有人类才是。”

方先生点头，“嗯，你说的对，先生，我是垃圾，只有垃圾才会对这么乖的孩子做出那些错事，当时的我真的太可恨了。”

伊洛克李对于后悔伤心的方先生，也没有任何想要安慰的想法，只是点头说：“你知道就好。”

肖策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接下来呢？”

方先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忍不住更加紧的抱住少年，说：“刚带他回家的时候，我对他很不好，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生活习惯偏向于犬类，我就把他当成狗来养。”

“他真的很乖，很听话，让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等到我终于能用正常的目光看待他，想要对他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变老，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苍老，一百多年的时间就那样一股脑的在那十七天全部压了下去。”

那孩子迅速的枯萎了。

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猝不及防，他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苏糖听到这里，突然出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

方先生：“三年。”

肖策的视线从生化人少年，极为缓慢的向上走，落在方先生那张儒雅英俊的脸上，“看来，方先生你之前拥有的那位生化人小朋友，只能拥有三年的寿命，我猜猜原因，应该是因为这些生化人用了特殊的药物催化成长，我们人类十几年的成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可能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或者几十天。”

这样的事情，显然易见。

方先生也很清楚，当看到那个陪了自己三年的少年，从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到追平自己的年岁，大他十岁，五十岁，一百岁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青年懒散的趴到了会议桌上，在顶上森白的灯光下，清瘦力量的脖颈像是一尊优美的玉樽瓷釉，翻着毫无温度的漆白釉光。

他很快坐直，托腮看着前方：“方先生，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情感拍卖了这位生化人小朋友，如果是补偿的话，我觉得你的做法很奇怪，他们是量产的生化人，类似于商品，除了你拥有的这两个生化人，肯定还有很多。”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人的独一性到底是什么？和量产化的重复性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一模一样的身体，一模一样的电子脑，一模一样的行为，或许看到他的时候，会让你想起另外一个生化人，可是，如果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类，而不是商品来看，他不是他。”

“他没有资格承载你的歉意和悔意，那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你也不能将这么重的感情和期待压在他的身上，对这两个生化人不公平，对你也是，他们无知无觉，而你是在自欺欺人。”

方先生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宁愿当个卑劣的人，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没有你那么理智，或许是旁观者清，你才能说出这样事不关己的话，在收到这份邀请函的时候，我三天没有睡，在考虑要怎么做，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我会找人将自己电子脑里那些快乐的记忆植入这个孩子的电子脑里面，我会把他变成他。”

方先生低头，温柔溺爱的看着那个少年，手覆在他的脸上，温情触碰。

“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他，是我的弟弟，我会好好照顾，会想尽办法让他活过三年的诅咒，我们会很开心的，很开心。”

肖策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活的清醒理智，却又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这种疯癫和痴狂。

寄托。

方先生需要依靠着这个生化人少年才能活下去。

苏糖没说什么，只是问：“在拿到你的拍卖品时，拍卖场那边有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