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甄澄也没再说什么，默然思考。几秒后，突然开口道：

“有姝不爱少年郎，倾心为黛狂。

有媛情性更纯良，舍生代姹伤。

魂缱绻，体缠绵, 万年诉断肠。

情仇恩怨尽清偿，时当伴我旁。”

一首《醉桃源》，道出周施施与任基舒两人十万年间恩怨情仇。

这不似她先前一段常用的双关式言灵，反倒单纯地像是没有任何目的地单独在为两人的情感与人生一曲讴歌。

这种颇为另类的言灵方式，事实上，是一种独特的契约。

具有魔法效力的契约, 需要遵循一些特定的格式。比如道出签订者的身份，比如获得认可，比如直接提出邀请。

所有这些, 都被甄澄念在诗句中。而言灵的作用，便是为这道契约附魔以严苛且强大的保障。

与悖影大部分融合的“她们”，瞬间感受到了甄澄体制的特别，并理解了她的意思。

对于甄澄的邀请，“她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从此以后，让我们伴你而行，”甄澄耳边，传来了少女们双重合一的声音，分外温柔：

“你既是我们的眼，代我们去观光红尘万象；

我们既是你的手足，代你去征战宇宙八荒；

我们将在你灵魂深处栖息，为你守护真理之门；

你散溢的魔力，便是我们的食粮……

谢谢。”

甄澄感受到冥冥中一股契约的魔力，将她与什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仅仅地牵连在了一起。

熟悉的自然是悖影。契约拟定，甄澄的感受下“她们”身上那浓浓的恶意与怨念并没有任何消减。

唯一不同的, 只是这悖影再不是“有主”的状态，而是变成了像其他自然悖影一样, 可以被她借助血脉的天赋加以运用和影响。

甚至在“她们”的主动帮助下，甄澄可以对这道极其强大的悖影力量进行诸多如臂使指的操作，做出许多伟大神力尚不能企及的奇迹。

而陌生的，便是契约了。甄澄与“她们”所签订的，并非那种被法律或拉马克游戏条文明确规定的，用词严谨义务清晰的契约条款。

至于曾经像曲芸与血族老祖，哥特萝莉康斯妮签订的那种主从契约模式，这里更是完全没有。

当年的康斯妮是完全归属于曲芸的附属品，若曲芸死亡，她便将失去完整留存在现世诸天万域的基本存在因子。

这是曾经拉马克游戏系统的契约所强制规定的。

甄澄与“她们”的关系，更像是房东与房客，或者说老板和打手。甄澄提供衣食住行，附赠诸天万域极限旅游套餐，“她们”则负责出手战斗。

如果甄澄中途意外死亡，也不会影响“她们”存在于世的客观事实。事到如今，能够把化身为“悖影”的她们彻底消灭的存在已经是闻所未闻了。

到时候她们或许安居一隅，躲在大千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生自灭，又或者因为失去了甄澄对悖影的控制，而重新变回浑浑噩噩的状态，为祸苍生。

关系好则互相依存，关系不好一拍两散。甚至如果反目成仇，双方大打出手甚至被召唤物噬主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经过十万载检验的心性，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牢靠呢？

至于战力，“她们”的存在比起生物，可能更像一种天灾。人无法消灭天灾，但却可以控制天灾，利用天灾获取能源。

可想而知，当“她们”出现与敌争斗时，绝不会有拳拳到肉的互殴，移山填海的爆炸。

那注定是一种对规律的掌控与运用的较量，人与天灾的较量。毕竟某种程度上，“她们”也确实早已没有了普通人类的完整的神智。

“我能睁眼看看你么？”感受到契约成立，甄澄闭着眼笑道。

在周施施的死亡所诞生的智慧神火旁边，此刻正燃烧着一团漆黑的，充满腐蚀与灾厄气息，扭曲得让人恶心的新的神火。

这便是周施施口中的“力量”。

“恐怕不行……”

甄澄感到少女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虽然始终闭着眼，但她心中总有种感觉，眼前的邪秽之物恐怕外表上看起来并不会像神孽们那般恶心。

“你有着独特的血脉，或许可以直视普通的悖影。但至于我们……没有点燃神火是不能直视的。”袁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惋惜却又幸福。

任基舒的声音紧跟着开口：“其实哪怕你立地成神，我也不建议你睁眼看我们。

只一眼，便会有灾厄降临。”

“这是我们已经习惯背负的诅咒，但无疑也是强大而方便的战力，”袁媛跟着笑道：“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两个死到连身体都没有了的女孩子去舞刀弄枪吧？”

甄澄点头，缓缓张开眸子。

“她们”那从未曾映入眼帘的存在，便也随之悄然消散。

曲芸为她所留的，点燃永恒神火的真正素材，隐藏在最后一环试炼之中的秘密，也到了该去揭开的时候。

“抱歉，”两人的声音在甄澄内心响起：“在这里虚度万载，我们不曾了解她口中，所谓‘原初神火’的存在。”

“不要紧，”甄澄安抚道：“我知道。”

周施施已死，整个后殿便再无黑暗。幽暗的白烛，轻而易举将整间不大的佛堂照亮。

满墙的照片不知何时已被点燃，此时依旧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它们并不是相纸，而是耐用的木炭。

除此之外，佛堂紧贴山体的一侧墙壁还有一扇打开的暗门显露出来，里面是看起来像是自然形成的石穴通道，通向更后面的什么地方。

甄澄并没有尝试探索，因为时间所剩无几，而且她对自己的目标心知肚明。

她踏出后殿，前面是已经完全断落的吊桥，以及紧贴崖壁，间隔颇远的三角木桩地基。

“袁媛？”

“嗯，放心走。”

甄澄当真听信，一步跨向万丈深渊。

她并没有坠落。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仿佛跨越虚幻与现实的屏障，降维凝聚在她脚下。

第二步，第三步……

半分钟后，甄澄已经回到了前殿大厅，双足落实在坚固的石板地面上。